贾静雯离开高圆圆家时,天色已近黄昏。她站在楼下,回头望了望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心里五味杂陈。好友眼中的那点重燃的光彩让她欣慰,但更深处的困境与迷茫,她也看得真切。娱乐圈的现实她再清楚不过,高圆圆当年因怀孕突然毁约、近乎“消失”的经历,即便情有可原,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她复出路上一个需要默默背负的“信用瑕疵”。好角色、好剧本不会凭空掉下来,尤其是对于一个离开观众视线一段时间、又带着些许敏感过往的女演员。
犹豫了片刻,贾静雯走到自己车边,并没有立刻上车。她翻出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她存下但极少拨打的号码——沈遂之的私人电话。她和高圆圆是至交,对沈遂之,她始终保持着一种观察和略带审视的态度,但此刻,为了圆圆,她决定打这个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就在贾静雯以为不会接通时,那边传来了沈遂之略带沙哑、似乎刚从某种状态中抽离的声音:“喂,静雯姐?”
他的声音礼貌而略显疏离,显然对这个来电有些意外。
“沈遂之,是我。” 贾静雯开门见山,语气是熟人间的直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我刚从圆圆家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示意她在听。
贾静雯没有废话,将今天看到的高圆圆的状态,她那份被“困”在母亲角色和自我怀疑中的沉寂,以及她隐约透露出想工作却似乎无处着力的迷茫,简洁而清晰地描述了一遍。她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陈述事实,最后点到:“她当年怀孕那事儿,虽然大家都理解,但在圈里,终究是个话柄。现在想重新出来,合适的敲门砖不好找。她性子你也知道,不会主动去求人,更不会打着你的旗号。但这么耗下去,我真怕她把自己耗没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是要你怎么样,就是觉得……这事儿你或许该知道。悦悦毕竟是你们的女儿。”
电话那端,沈遂之一直安静地听着,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在线。贾静雯说完后,是一段更长的沉默。她能想象电话那头,沈遂之可能正身处某个酒店房间、片场休息室,或者赶路的车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大脑在飞速运转。
终于,沈遂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好,我知道了。” 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在斟酌,“谢谢你,静雯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然后才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歉疚?或者说,是一种意识到疏忽后的郑重:
“是我忽略了。”
他没有多问细节,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但这句“是我忽略了”,和之前那句“知道了”,已经足够表明态度。
贾静雯在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你知道就行。我也就多嘴这么一回。怎么处理,你有你的分寸。我先挂了。”
“嗯,静雯姐再见。”
挂断电话,贾静雯靠在车边,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看沈遂之,也看圆圆自己的造化。
芝加哥,某酒店套房。
沈遂之确实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讨论《心魔》海外发行的一些细节。接完贾静雯的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芝加哥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久久未动。
贾静雯的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这段时间因沉浸工作而有些麻木的外壳。他确实“忽略”了。不是忽略悦悦的存在(那通电话后,“父亲”的责任感更清晰了),而是忽略了高圆圆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在经历生育、与他关系断裂后,所面临的现实困境和心理状态。他给了经济上的保障,默认了遂光传媒那边会处理相关事务,却从未真正去想过,她想要重回职场、找回自我价值时,会面临怎样的壁垒。
她不会主动开口。这正是她的性格。而他,也因着两人之间复杂难言的关系,刻意保持了距离,避免不必要的牵扯和误会。
但现在,贾静雯把问题摆到了他面前。
他转身走回桌前,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拨给了国内“遂光传媒”的负责人。没有寒暄,指令简洁明确:
“梳理一下公司目前在接触或投资的影视项目,包括有合作关系的其他公司手里的项目,看看有没有适合高圆圆女士的角色。重点是,角色本身要有质感,戏份多少不论,但要能让她发挥,重新进入状态。另外,留意中韩合拍或者其他亚洲合拍项目的动向,特别是女性角色。”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以合适的资源进行置换。确保邀请发出的方式自然、专业,不要让她觉得是施舍或特殊安排。如果有必要,可以用我的项目或未来的合作意向作为交换条件。”
“遂光传媒”的负责人心领神会。所谓“合适的资源置换”,在娱乐圈,尤其是“遂光”目前手握的最大王牌就是沈遂之本人及其国际影响力的情况下,往往意味着要用沈遂之的潜在合作、客串、甚至只是公开站台背书,去换取其他公司、制片方对高圆圆的青睐。这无疑是在消耗沈遂之个人的品牌价值和人情网络。但老板发了话,且语气不容置疑,负责人立刻应下,开始高效运作。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高圆圆陆续接到了几个让她颇为意外的邀约。
首先是一个来自香港的合拍项目《宝贝计划》的女配角邀约。戏份确实不多,饰演一个与主线故事略有交集、性格温婉坚韧的年轻母亲。但导演是业内颇有口碑的商业片导演,剧本扎实,合作演员阵容强大。更重要的是,这个角色的人设和少量戏份,对正在寻找复出踏板、且身为母亲的高圆圆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制般的合适,既能让她相对轻松地适应剧组节奏,又能展现她经历生育后沉淀下的独特气质。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正在紧密筹备中的中韩合拍电影项目《好雨时节》也向她抛来了橄榄枝,意向角色甚至是女主角。影片主打文艺爱情,计划在韩国和内地取景,搭档的将是韩国一线男演员郑雨盛,这次就是郑雨盛还沈遂之的人情向导演组提的名字。制作团队实力不俗,剧本情感细腻,对演员的内心戏要求很高。这对任何女演员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机会。
这些邀约来得突然,却又合乎逻辑。接洽的过程专业而客气,对方给出的理由也充分——或是看重她清纯与坚韧并存的气质转型,或是认为她适合某个特定角色。圈内似乎有风声,说“遂光传媒”在某些项目上表达了合作兴趣,但具体细节无人知晓。
高圆圆不是傻瓜。她看着手中这些剧本和邀约函,尤其是《好雨时节》女主这样分量的资源,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贾静雯刚刚来过,鼓励她复出,紧接着这些机会就“恰好”出现。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尤其是那个“遂光传媒”隐隐浮现的影子。
她拿着《好雨时节》的剧本,坐在窗前,心情复杂难言。有欣喜,有对好剧本的渴望,也有一种被看穿、被“安排”的淡淡涩意。她明白,这背后必然有沈遂之的手笔。他知道了她的困境,然后,用他的方式,为她铺路。
自尊心有一瞬间的刺痛。她曾那么努力地想与他划清界限,证明自己可以独立处理好一切。可现实是,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助力,寸步难行,尤其是当她身上还背着过去的“违约”印记时。
但最终,理性和对表演未熄的热爱占了上风。贾静雯的话在耳边回响:“管将来干嘛?先站稳了再说。” 这些机会本身是好的,是专业的。接受它们,并不意味着她屈服或依赖,而是她抓住当下,重新出发的阶梯。她可以用自己的表演来证明,这些机会给得值。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先给《宝贝计划》的制片方回了信,表示很有兴趣,可以详谈。接着,她拨通了《好雨时节》项目对接人的电话,约定时间详读剧本并沟通。
而在大洋彼岸,沈遂之的办公桌上,陆续收到了一些合作协议草案或意向书,来自国内几家有实力的制片公司,内容涉及未来项目的合作,有的甚至直接点名希望沈遂之能客串或担任艺术顾问。他知道,这些就是为高圆圆那些机会所“置换”的代价。他仔细审阅着,该签的签,该谈的谈。
他清楚自己开始在国内欠下一些人情。这些将来都需要用合适的方式偿还。但他没有犹豫。这不仅仅是为了悦悦的母亲,或许,也是为了弥补自己那份“忽略”,以及……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明、却始终未曾完全消散的责任与牵绊。
高圆圆的复出之路,就这样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因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动,悄然拉开了序幕。前路未知,但至少,门已经打开。而她,也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再次走向那片属于她的、聚光灯与挑战并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