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沉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离的宝贝妹妹,果然和他一样狡黠漂亮。
“乖!你哥呢?”庄沉把行李箱放到门后,未等许亦开口就看见蓝布窗帘下正听歌做梦的某人。
护士小姐一副没回过神的吃瓜表情往外走,许亦继续捧着那本单词书咿咿呀呀地装样子。
接近午时,阳光穿透那棵空心梧桐直直落在许离的眼睛上,他又在做噩梦,眉心紧蹙着,唇畔苍白而抖。
庄沉伸手挡住了那缕阳光,说也神奇,在这样万里晴空的好天气突然下了一场雨。
在轰鸣的雨声里许离从那个噩梦中醒来,梦里那群人将他按在墙上狠厉地刺透他,甚至用皮带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只为欣赏人在濒临死亡下的那种神情……
太真实的梦,他睁开眼的瞬间还以为在梦里,他在极度恐慌下把嘴唇咬破,破碎的呜咽从喉间溢出,单薄的双肩随着抽泣剧烈的起伏。
庄沉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从未有一个人,能这样牵动他那颗向来玩世不恭的心。
即便是沈乘景,那个对他来说的意外心动插曲。
也许马上就能在英国找到他,可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他在对沈乘景的执念里竟然完全战败于许离那张可怜楚楚的脸。
庄沉用指腹轻轻抹掉他眼角的泪痕,他强压住心里那呼啸而至的悸动,将他用力地揉进怀里,温声细语:“阿狸,别怕,我在。”
许离毛茸茸的脑袋软靠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红着眼睛抽噎地说:“庄,庄沉?你,怎么回来了?”
“张平声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酒吧那件事你怎么没说清楚,你知不知道那个秦老爷子还在想办法搞你?”
许离思绪万千,他害怕张平声要打什么主意,抓着庄沉的手臂急切地问他:“他说了什么?你千万别答应。”
“我又不傻。他就是要钱,我已经把钱打给他了。”
许离顿时松了口气,环着他的腰细若蚊呐,“他们不会知道我真实的身份……”
“阿狸,要不要乖乖地就待在我身边?我可以帮你。”
许离将他搂得更紧,就像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温润的嗓音里压着哭声,他尽量平缓地说出来,他说:“庄沉,我们分手吧。”
他将耳机摘下来,搁在一旁,像是贪恋他身上的最后一丝温暖,他不舍得从他的身上下来,清澈的眼睛里还浮动着泪珠。
他蹭掉眼泪,咬牙发狠道:“我们分手吧,你有喜欢的人,也会找到更合适的床伴,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分手吧庄沉。”
庄沉以为他还在做梦,想低头吻醒他,可是他偏头避开了这个讨好的吻。
那个流连夜店的纨绔少爷,那个在酒桌上一掷千金的庄总,那个不用做什么就有无数人追求吹捧的男人,竟然会耐心地讨好另一个人。
“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们这种人甘于只做个床伴吗?”
他将他的手腕攥得生疼,几乎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别的人了?”
“请你出去,我们断了。”
庄沉瞪着猩红的眼睛,刚刚眼中溢出的温柔甜蜜一扫而尽,他缓慢地站起身,沉默的眼神快要把许离穿透。
他就这样低头看着他,甚至只要他回过头他就能原谅。
从小到大他没被人耍过,沈乘景是一个,许离是第二个。
可是许离带来的后劲像是更大,因为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疼,他强烈且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和许离之间除了性竟然还有爱?
他自嘲地勾唇,一拳恶狠狠地掠过许离打到他身下的耳机上,坚硬的银灰外壳瞬间碎裂,庄沉的手渗出血。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许离保持着那种姿势一动不动,其实人跟梧桐是一样的,心空了还能勉强站立着,最怕心没有完全空,待到春天发芽时,仍会让人心存期待。
有什么可值得期待的?
连有尊严的活着都如此艰难。
许离突然想起他喜欢上庄沉的那年,是他最想死的那年。
在他最想死的那天,看到一个浑身炸着毛冲着别人发脾气的人,那么肆意鲜活,那么霸道嚣张,比起他唯唯诺诺,蝇营狗苟,这样的人是不是只有还活着才能见到呢?
是啊,在梧桐树发出一点嫩芽时,在那个生命盎然的春日,他在酒局中看到了那个人,他依然脾气不好,嫌弃酒太差,嫌弃人太丑,还非要一群人把他逗笑才可以。
他躲在一群琴棋书画、展现才艺的俊男美女身后,禁不住想,如果父母尚在,如果他没遇见张平声,会不会也是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呢?
会不会也有一群人吹拉弹唱特别滑稽地逗他笑呢?
所以,他越过人群,像只狡黠的小猫,将他擒住吻下。
他不再有什么奢求,因为和他独处的这些时光,他的爱已如山川和河海,是他给予他的最好的祝愿。
亦是最好的一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