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悠远:别人只道师尊收有二名弟子,大师兄赫连经天违背师训与燕大侠比武身亡,家师十分痛心,但却没有怪罪燕大侠的意思。
大师兄不听劝阻、技不如人、咎由自取…师父很难过,毕竟是倾注多年心血栽培的弟子…
爱屋及乌,师尊便想让阿古思回山修炼,将晚年所悟传授,以承继师兄一脉,但阿古思贪恋红尘繁华,不愿回头…
此时,恰永祥家族发生巨变,四王叔便恳求师尊将我收留…似乎感到说的太多了,便收住这个话题。
裴浪与沈月白面色平静,专注聆听。
面对他们诚恳的神情,完颜永祥突然有了倾诉的愿望,孤独的他,内心是多么寂寞,谁又能了解?
唉…也不知该不该说…完颜永祥凝眉想了想:四王叔是最疼爱我的人,没有他,我已早死于那次屠杀…
完颜永祥面现痛苦之色:既然你们是王叔可信任之人,至少目前是…
仰首望天,月亮从云后移出来,遍地清辉…
他徐徐说道:我深知王叔宏远志向,绝非池中之物,永祥亦豁出性命支持他…
现在情势非常紧张,各种迹象表明,皇上南下之心已决,在部分心腹朝臣那里,已是公开的秘密…
那两位姑娘是去海边打探消息了吧?完颜永祥淡淡道,包含着一丝无奈。
济南府事件后,皇上异常兴奋,欲以此作为兴兵的借口,整日与心腹文武在深宫密议南伐之事。
右相卫国公蔡松年上书苦谏,皇上却怀疑他心生异志,对他倍加冷落,加之刺杀赤盏烈风带来的惊惧,他竟一病不起,一批奸佞乘机蛊惑…
为进一步消除上京势力的阻挠,皇上计议迁都,此事惹来众多宗室大臣的反对,皇上借此机会大举屠刀,意见相左的宗室贵族、文臣武将,几被屠杀殆尽…
四王叔因远避祸,他嘱我隐忍伺机,切不可私议南征之事,以免惹祸上身…
前几日,皇上发诏,令我与牧春崇南下海州,督造港船…
面对一场不可避免的灾祸,众人早知,却又无计可施。
有个人,或许能改变皇上的想法,至少,能将南下的时间拖延…完颜永祥目光悠悠。
谁?裴、沈二人同时问。
二师兄,国师问天道,他月底便出关,无论成否,总需一试…完颜永祥喃喃道。
众人眼前闪过一丝希冀…
可是,问天道真能轻易改变完颜亮的决定么?
真定府外,滹沱河畔,西夏使团楚王的营帐,任丘泽正满怀心事的走来走去。
灰影一闪,一个高大魁梧的灰袍老者站在昏暗的烛影里,神情索寞。
院主…任丘泽惊喜地叫道。
萧东望摆摆手,双目刀一般地凝视着任丘泽,任丘泽满面惶恐:院主,怎么啦?
萧东望收回目光,叹口气,突然道:告诉孤,人生短短百年,究竟追求的是什么?
楚王目露炽热之色:当然是财富、权力、美女、骏马、复国、登基、天下…
任丘泽满面向往:金主完颜亮曾说,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由我出;帅师伐远,执其君长于前;无论亲疏,得绝色而妻之…这是何等的霸气?
萧东望奇怪地看着他,方道:完颜亮雄才大略,武定天下,文冠当世,确是当世之豪杰,然其寡恩少谋,残忍成性,鱼肉天下,滥杀无辜,久必为天下所弃…
萧东望叹口气:孤老矣!复国大业辛苦经营数十年,死了那么多无辜的族人,却还是镜花水月。
唉…孤已经空活百年,比起牺牲的族人,孤已苟且那么久,纵然复国,这些后代子孙,谁还会认得孤呢?
孤累了…该静一静了…人生中应该还有比复国更有意义的事吧…
楚王不信地望着他,不明白一夜之间萧东望怎么改变那么多。
可是…楚王欲言。
萧东望摆手打断他的话:你也好自为之吧!别忘记了,你是大宋的降将,西夏人不会那么轻易接纳一个外族人入主,况且…
唉…萧东望摇摇头,独自道:为了复国,最亲近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离孤而去,为了孤的一己之私,枉枉害了他们性命,孤对不起他们…
这个时候,萧东望不再是那个纵横大漠的无敌英雄,更像是一位犯错忏悔的老人。
他慢慢走出营帐,身影消失在朦朦月色中…
望着萧东望离去,任丘泽面容扭曲、目含怨毒,他喃喃自语道:没人可以阻碍本王前进的步伐,否则,杀无赦…
烛光摇曳,任丘泽奋笔疾书,直至黎明,几名亲信分持楚王手书疾驰而去…
行至定州,金国钦使已在驿馆等候,着楚王使团一行暂去河间府,与宋朝使臣一同待召。
任丘泽狐疑不定,遂东折安国、博野、蠡县、肃宁,驱往河间方向。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