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们也不用天天为她担惊受怕的了。”
这是娥依本施乡亲们最激动的时刻,大家不约而同地欢呼着。有的兴奋得相互击掌,有的激动得相互拥抱,有的喜极而泣,有的手舞足蹈……整个麦场沸腾了,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黑虎咋样了?”被灵芝救活的大婶,一直没听到关于黑虎的消息,一颗心老是悬着,她凑到楚耄阿基家的娃子面前,再一次急切地发问。
“是啊!黑虎咋样了?”大家只顾为黑虎的胜利而喝彩,却忘记了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听了大婶的问话,大家蓦然紧张起来,异口同声问。
“听说黑虎受了重伤,退到山里去了。她爬过的地方血迹斑斑,不知后来咋样?”楚耄阿基的娃子回答。
“黑虎退到哪个地方了?”
“黑虎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她会不会伤得起不来?会不会渴了没水喝?饿了没东西吃?”
“那突然变成虎血一般的马樱花,难道真的和黑虎有关?”
“我看红马樱花树,越看越像妮娥硕薇的美丽的身姿;看花朵,活脱脱是妮娥硕薇的笑脸。你们还说我吓唬人!黑虎肯定遭遇不幸了!呜呜——”被灵芝救活的大婶悲伤地哭起来。
“事情还没弄清楚,别自己吓自己。莫哭了!”大婶的丈夫安慰。
千百种声音,千百种猜测,人们的心像放在火上烤着,火辣辣地难受。
残阳如血,映照着娥依本施,寨子里没有袅袅炊烟升起,没有饭菜香味飘出,整天坚守着麦场的乡亲们,回家拿来干粮和水,苦苦等着。他们随便填充了一下肚子,依旧直勾勾地盯住探子出山的那个山嘴,不敢眨眼。“高山梁子望成路,路边石头望成人”,望酸了眼皮,盼焦了心情,还是没有两个探子的影子。
一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向山后,人们不尽想起“喜鹊叫喜,乌鸦叫丧”的谚语,心里一阵阵发凉。寨子里的狗,接二连三地哭吠起来,声音异常凄厉,这是不吉祥的征兆。几个妇女紧张极了,不停地往地上“呸呸”吐口水,希望能吐掉这不祥的征兆。
一双双焦急的眼睛,盼落了太阳,盼来了星星,远山近水都被黑暗笼罩着,茫茫然一片。看不山,看不清水,更看不清路上走着的人,深深的失落涌上人们心头,他们只好收回目光,摇头叹息。
“我们应该燃堆火,这样他俩一回来,就会到麦场找我们。”有人提议。
“对,对,对!”大家纷纷附和。
麦场上篝火熊熊,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膛,人们却都垂头丧气地围着火坐着,焦急地等待着,默默地祈祷着。他们不敢奢望别的,只祈求黑虎还活着!
可上苍便没有眷顾他们,他们的希望变成泡影,留给他们的只有痛苦和悲哀。半夜三更,两个探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俩说,他们沿着黑虎的血迹找去,黑虎经过处,山被染红,水被染红,悬崖被染红,花草树木被染红……他们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一座山峰上的一棵马樱花树下找到一堆黄土。再一看,坟周围的马樱花都被虎血染成红色;再看远处,满山的马樱花大半变成红色。他俩一路翻山越岭回转,山头箐边都绽放着艳红绚烂的马樱花。他俩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敢肯定,红马樱花是黑虎的鲜血染成的。”
“妮娥硕薇的命咋这么苦?”
“唉,好人不在世啊!”
“最鲜艳的花,最容易凋谢!”
听了两个探子的话,大家感叹不停,悲痛不已。被灵芝救活的大婶,拖着长声哭诉:“硕薇啊!死后你莫变,莫变路中石,路中小石板,娃娃也要踩,老人也要跨。
硕薇啊!死后你莫变,莫变院中菜,园中小青菜,早上也被摘,晚上也被采。
硕薇啊!你一生善良,你一生命苦,活着磨难多,死后该快乐。
硕薇啊!死后若要变,变只布谷鸟,一年返一次,返回催收种,返回佑乡亲。”
“硕薇呀!你真的舍得离开我们吗?”
“硕薇哟!你再回来看看家乡亲人,看看娥依本施的山山水水吧!”
娥依本施的乡亲们呼天抢地、哭天抹泪,麦场被悲戚的气氛裹得严严实实。夜深了,风凉凉地吹到身上,哭够了,累够了的人们,才满怀心事地回家走。
妮娥硕薇变成的黑虎,离开了她日夜思念的阿哥,离开她长久牵挂的村里人,离开了养育她多年的家乡……蜜蜂飞过的地方,留下花香;羊群走过的地方,留有蹄印;老鹰飞过的地方,萦绕着叫声……黑虎死了,故乡的山山岭岭,盛开着红马樱花。那灿然绽放的红马樱花,是妮娥硕薇美丽的笑脸,热情地陪伴着故乡的亲人;那如火如荼地盛开的红马樱花,是妮娥硕薇复仇的怒火,希望人们记住她的悲苦;那随风片片飘零的花瓣,是妮娥硕薇滴落的泪滴,是她对故土依依不舍的情思,……乡亲们明白妮娥硕薇的情意,无法抑制的思念,迫使他们急于去看马樱花。
第二天一大早,一串鸟鸣牵引着娥依本施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来到红马樱花开得最绚丽的那座山腰。人们各就各位,找到自己最中意花朵。姑娘们揉着眼睛对着花朵喃喃私语,好像倾诉着分别后的思念;伙子们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花朵,犹如看着妮娥硕薇美丽的面容;男人们望着花朵巧言叮嘱,好似嘱咐出门远行的闺女;妇女们流着泪轻轻抚摸着花朵,仿佛抚摸熟睡中的婴儿……他们把对妮娥硕薇的怀念和不舍,把对失去妮娥硕薇的痛苦和悲伤,统统寄托在这些艳丽的马樱花朵上。整个山坡人群如潮,叹息声和啜泣声此起彼伏。
忽然,一阵清脆的布谷声从青葱迷离中飘来,盘活了群山,鲜亮了溪流,那声音那么亲切,那么欢快,犹如母亲呼唤孩子的温柔,犹如女儿扑入母亲怀里的欢愉。
“布谷,布谷,布布……布谷——”,布谷鸟飞过苍翠的群山,飞过清澈的溪流,飞到娥依本施山空……布谷鸟飞到乡亲们的头顶,不停地盘旋,不停地鸣叫,像和乡亲们依依话别,又像和乡亲们倾心交谈,又像婴儿委屈的声声哭泣。
沉浸在悲痛中的人群,仰头注视着布谷鸟,恍然大悟地齐声大叫:“妮娥硕薇来了!妮娥硕薇来了!”
是啊!妮娥硕薇来了,娥依本施最漂亮、最善良、最聪明的姑娘,变成人们最喜欢的布谷鸟,飞回来了。她舍不得离开家乡,记挂着故乡亲人!每年春暖花开,她会回来看望故乡,看望亲人。乡亲们揩干眼泪,露出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