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目光一凝,立刻明白了是谁的小动作。
“知道了。”他声音沉稳,“传令下去,各部按计划加固险段,不必理会流言。”
压力之下,胤祺更加废寝忘食,亲自督工。鲁石也感受到这份凝重,带着工匠日夜赶工,将鱼鳞石塘与三合土副堤的结合做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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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安排妥了?”太子漫不经心地问。
“一切按殿下吩咐。”小喜子低声道,“明日大潮,会有人‘不慎’将备用木桩堆放在青龙岗最外侧。潮水卷起木桩撞击新堤,纵使不毁,也能留下隐患,日后便可说是工法有缺,根基不稳。”
太子满意地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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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潮之日,风急浪高,墨云压城。
胤祺亲临最险要的青龙岗段。当看到堤外那堆明显摆放不当的备用木桩时,他瞳孔骤缩——此刻再派人移除,已然来不及!
“贝勒爷!”鲁石急唤,他只看了一眼,便知凶险,“那是冲着咱们的堤基来的!”
千钧一发之际,胤祺当机立断:“常顺,带人用绳索套住外侧木桩,能拉回多少算多少!其余人,准备沙袋,随时填补!”
就在此时,海潮以排山倒海之势扑来!
巨浪狠狠拍击在三合土副堤上,声若雷霆。大部分木桩被及时拉回,但仍有三根巨木随着回流,狠狠撞向主堤基座——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所有人心中一紧。胤祺死死盯着撞击处,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然而,鱼鳞石塘只是微微一震,被撞击的条石榫卯咬合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却终究没有松动!融合了蜃灰与英吉利灰泥的填料,在重击下迸出几点火星,依旧坚固。
潮水退去,新堤屹立不倒,固若金汤!
岸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许多百姓跪地叩拜。
远处望楼上的太子,面无表情地放下千里镜。
鲁石看着这景象,老泪纵横。
胤祺负手而立,任由海风吹动袍角。他望着太子行辕的方向,目光深邃。
这一局,他赢了。
他转身遥望北方,眼前仿佛浮现出穆额齐沉静的眉眼。终于缓缓吐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荡与感激。
这场力挽狂澜的胜利,始于她千里之外雪中送炭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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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过后,行辕书房内烛火通明。
“爷,此事难道就……”就这么算了吗!?
胤祺闻言,只是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奔涌的潮水,良久,才缓缓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堤坝立在这里,便是最好的政绩,不必跟太子争一时之快。
“功过是非,自有圣心独断。”
他铺开奏折,提笔蘸墨,字字斟酌:
“儿臣胤祺谨奏:仰赖皇阿玛天威庇佑,浙江新筑海塘幸不辱命,于此次大潮中岿然无损。今呈上《海塘新法详录》并《钱塘治水方略》,内附‘蜃灰三合土’配方、‘鱼鳞石塘’结构图、‘地钉桩基’工法及各项物料耗费、人工调度明细。
此法乃集前人工匠智慧、福晋他塔喇氏于京中寻访古籍、筹措物资,并匠人鲁石就地取材、苦心试验,工部侍郎阮尔询协同督造所得。所耗银钱,较之传统工法节省五成有余,而坚固耐久犹有过之。
今塘体初成,万民欢欣,皆感念皇阿玛圣德。然工程浩大,后续维护仍需谨慎,儿臣必当恪尽职守,以期永固海疆,上报天恩。”
通篇奏折,无一字提及太子,无一语涉及破坏,甚至将功劳归于皇父天威、福晋贤德、工匠智慧。
他只做了一件事:用无可辩驳的技术细节、实实在在的工程成果和明明白白的账目数据,铸成了一把最锋利的武器。
他将太子可能用来攻击他的所有角度——劳民伤财、工法有缺、效果不彰——全部格挡。
同时,他将穆额齐的功劳摆在明处,既是夫妻情分,更是向皇父展示他有一个何等得力的“贤内助”。
消息很快传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