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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胡老板进京 > 第25章 失败者之歌(6)

第25章 失败者之歌(6)(1 / 1)

 第25章 失败者之歌(6) “哥,没事,他们玩呢,我们这也有那种服务,创收呗。”女人眨了眨眼睛,假的双眼皮完全脱落,掉在她的睫毛上,她一把就揪起那条白色的塑料甩在了地上,这反而使她的小眼睛多了一份妩媚。她想把手搭在张功利的肩膀上,尽快地开始服务,却被他一个错身,扑了个空。

“我什么项目也不做,我就想躲会儿雨,我按足疗的价格给你钱,雨停了我就走。”张功利有些尴尬,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后来才把目光集中在刮胡镜里,瞥见自己右侧脸那枚曲折的缝合痕,刺眼的白炽灯,给那条疤镶了一层银边。

“哦,你随便吧,别妨碍我做生意就行,这鬼天气一个客人也没有,都死家里不出来了。”

女人继续吃那碗方便面,香辣牛肉味,面里又放了一勺辣椒酱,她两只腿都踩在椅子上,超短裙遮不住里面的红色内裤,吃面的时候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你吃么,给你来一碗,不要钱。”

张功利想给女儿发一条短信,他鼓捣半天,找到了短信发送的页面,乱摁了几个字母,只能打出一个“啊”字,他不贪心,只想打出“回不去了”四个字,却比登天还难,他想让女人帮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在犹豫不决中,手机的屏幕突然黑了,连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关机画面都来不及出现。

他一点盼头都没有了,脱下湿漉漉的皮鞋,在女人的允许下换了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屋子里的女人一直没有出来,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女人羡慕地说:“阿琳运气真好,今天有个包夜的”,她瞥了一眼张功利,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跟她一起抱着两碗方便面看外面的雨,这是他印象里北京最大的一场雨,隔着玻璃门已经望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有雨急速地顺势而下,像断线的珠子。屋子里没有空调,电扇转得频率很缓慢,他的腋窝被汗水浸湿了,汗珠从身体的侧面向下滑落,落到那变形的侧腰,遇到了阻碍,堆积在那里,越堆越多,痒痒的,张功利捏了捏自己腹部的脂肪,“真的要减肥了”他想。

张小雯是在网上看见父亲的消息的,那天全北京在这场大雨里沦陷,不断传来被淹没需要救助的消息。

“你给你爸打一个电话,问他怎么样了,今天不回来以后别回来。”沈蓉蓉把一盘动都没动的拍黄瓜塞进冰箱里。

电话没有通。

两个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心却提到了嗓子眼里。沈蓉蓉咽了一口吐沫,盲目地换着电视频道,偶尔插播雨势的信息,她就强打着精神看一阵。张小雯在网上不断刷新着最新的求助信息,她按照当年张功利交代的一样,写了一条寻人启事:男,五十五岁,北京人,身高一米七,肚子大,平头,右侧下巴有一处缝合痕,走时拿蓝紫色尼龙袋,穿白色衬衫和黑色皮鞋。有知下落者速与家人取得联系。她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一条“家人愿意以三千元作为酬谢”。

直到晚上十一点,张小雯在网站汇总的雨情图片里,找到了张功利的身影,他赤着腿,上身湿透,下身用一条白色的毛巾蔽体,穿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和一个陌生女人一起,用一个红色的水盆不断向外滔着水,照片的上方,美美足疗保健的霓虹灯闪烁得刺眼。

第二天上午,张功利回家才知道那场雨死了那么多的人,生命这个貌似强韧的东西,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松弛和缺乏弹性,而在一个现代化的大城市被水淹死,在他看来也是个奇迹。

紧接着,张功利又迎来了第二场死亡,死亡这回事就像砸入生活平静水面的涟漪一样,一圈圈地往外阔,在年轻时,每月都有推不掉的婚礼等着庆祝,人过中年,葬礼又逼得人不得不去度量生命的长度。

死的人是张功利的姑姑,八十九岁,因为拆迁与所有人反目成仇,孤独地住在一套两居室里,她死的时候没人发现,直到那天大雨过后物业来检查家里的漏雨情况,才被人发现一具僵硬的尸体。那场告别仪式,张小雯缠着父亲要求出席,冰冷的停尸间,所有人挨个跟遗体鞠躬,大家轮番低下头,和冰冷煞白的脸对视时,她才发现,所有人眼里就像这冰库的空气一样浑浊一片,倒映着贪婪的欲望和无畏的自私,只有父亲眼睛里一片湛蓝的清澈。张小雯发现父亲不可逆转的老了,背已经微驼,本来就不高的身材因为肚子的隆起显得滑稽,两鬓和胡茬都已发白,脸上的皱纹舒展不开,在眉毛处凝结,让人猜不透那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脸墙后隐藏什么念头。

在停尸间里,张小雯心里涌起一阵悲凉,她给男人发了一条短信,感叹了一下生死的无常,她以前不这样,轻易不给他发短信,后来见面的次数从半个月一次锐减到两个月一次,她就耐不住了,采用短信轰炸战略,时不时在短信息里还发点脾气,总是逼着对方说出自己想听的话,男人最不擅长的甜言蜜语却成了治愈她不安的良药。

男人没回,这成为他这个阶段的习惯状态,必要的短信他会回,而面对张小雯时常触发的感伤,他选择性地回复。他设定好的生活节奏里,没有给感叹人生留出空隙。

张小雯不高兴地又补了一条短信,带着嗔怒的语气,跟着去了火葬场,在看着那具干瘪瘦小早就失去生命体征的身躯被推进火炉的刹那,她收到了男人的回复:分手吧。

为什么?她咬着牙故作平静打出这三个字,甚至还有一瞬,她荒谬地想他发错了,发给其他情人了,他肯定不止她一个女人,他年纪大了周旋不过来了,他放弃了她们,但只要允许她留在他身边,她就认了。

“我老了,我觉得死亡离我并不是很遥远的事情,尤其在你的青春面前,我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好好找一个男人爱吧,他们冲动愚蠢、见识浅薄,但始终年轻向上,而我从成熟走向衰老的过程中,只会拉着你不断下坠,我不想再耽误你了,我希望你好好的。对不起。”

那是男人给她发过最长的短信,张小雯感觉到自己的小腹抽了一下,以肚脐为风暴眼,五脏六腑绞在一起,有一双手在玩弄她身上的脏器,肆意重击不同地方,让她记住这刻骨铭心的痛。黏稠的液体拼命找窗口倾泻,她被一个中年男人甩了,这直捣人心的事实逼着她不得不接受。她甚至希望躺在熔炉里被融化的是自己,这样他所有的话都可以失去功效,你无法向一个死人说分手,你只会永远把她印在内心的最深处,有抹不掉的印迹。

那天张小雯哭得比谁都要伤心,她终于憋不住了,全身的重负往下卸,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瘫靠在墙边,那是一次暴发似的哭嚎,像一只前腿陷进牢笼的小兽,挣扎和抗拒只会陷得更紧。她不自觉地把食指伸进自己的嘴里,撕咬着甲皮,手指上的温度冰冷而颓败,她的口腔给不了它们温热。

张功利过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回家吧,你爸还活着呢。”

在回家的路上,张小雯的指甲已经被咬秃了,甲根渗出了血,她用指肚抚掉眼泪,给男人发了一条短信:再爱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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