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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胡老板进京 > 第17章 地软(4)

第17章 地软(4)(1 / 1)

 第17章 地软(4) 狼没打住,老白马被杀掉吃肉了,莫米尔不用到山下上学,他也不像其他孩娃,得去远处的山坡放羊,他家的羊由花菇子放着。有花菇子在,莫米尔很清闲,他啥心都不用操。这个季节野果子树才开花,还没果子摘,那次受恶狼惊吓,他一个人也不敢往山里去了。面前的吉里格郎河水太凉,不能跳下去摸虾,莫米尔很无聊,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吃点花菇子留的早饭,就走出家门,四处转悠,没找见能和他一起玩耍的孩娃,他一个人站在坡坎上往上看一会,又往下看一会。山上坡下不是果树花就是各种颜色的野草野花,满山遍野都被花填满了,连明亮的太阳光都染上了花的色彩,散发着花的芬芳。

花丛中飞来飞去的金黄色蜜蜂,吸引了莫米尔的好奇心。以前,莫乎沟的花丛中也有蜜蜂飞来飞去,可那都是野蜂,不知采不采蜜。现在的这些,肯定是河对岸戴家养的蜂,忙忙碌碌专门采蜜的。不知蜜蜂是怎样把花粉变成蜜汁的。莫米尔跑下缓坡,越过吉里格郎河上的木桥,到蜂箱跟前要看蜂蜜是咋采出来的。

老戴到山上树林里采地软去了。前几天,那个年轻货郎来送货时,带来一个大喜讯:地软在山下城里大受欢迎。货郎托人找专家问过,说地软的营养比木耳更丰富,现在的木耳大都是人工培育出来的,自然失去了野生木耳的新鲜,其营养价值也大打折扣。地软则不同了,味道鲜美,源自山野,本色纯正自然,是真正的绿色食品。货郎动了贩卖的心思,他叫莫乎沟人去山上采,既然地软像木耳,那就采回来晒干,他上山来收,有多少要多少。并且价格不菲。

莫乎沟又多了一条挣钱的路子,大多数人利用放牧时,到山上林子里去采地软。这事是老戴最先干的,他当然不甘人后,除过照料蜜蜂,其他时间全去山上采地软。养蜂比较清闲,蜜要蜂去采,忙碌的是蜜蜂,不是人。只要按时给蜜蜂喷洒糖水,十天半月清理一次蜂箱,防止一些小爬虫钻进蜂箱祸害蜜蜂,剩下的就等着摇蜜了。春天的蜜蜂幼虫多,采蜜量不大,所以,十天半月才摇一次蜜,有的是闲时间,老戴刚好去采地软。

采地软是磨人的活,浪费时间,还采不了多少,但积少成多,额外能挣几个钱算几个吧。这样一来,采地软竟成了老戴的主要工作,蜂箱基本由儿子照看。

小戴每天早晨照样睡懒觉,老戴上山前已经打开蜂箱的门,蜜蜂们该进的进,该出的出,有秩有序,不用小戴操心。更不用担心有人来捣乱,谁不怕蜂蜇!

偏偏这天上午,莫米尔叫蜜蜂给蜇了。莫米尔其实很怕蜂蜇,可上学时老师说,蜜蜂一般轻易不蜇人,它屁股上的刺连接着肠子,蜇人会把肠子带出来。也就是说,蜜蜂蜇人会搭上它的性命。莫米尔想,他只不过想看看蜜蜂是怎么酿蜜的,不想伤害它们,蜜蜂那么聪明,不能看不出他没歹意吧,更不会轻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来蜇他,互相伤害,没必要嘛。

莫米尔很坦然地来到蜂箱跟前,蹲在那儿,盯着窄窄的蜂箱口密密一层爬进爬出的蜜蜂。采蜜的全是生殖器官发育不全的雌性工蜂,它们忙忙碌碌,根本顾不上搭理莫米尔这个闲人。莫米尔看了一会儿,没看出啥名堂,像一个站在屋外的人,怎么也看不清屋内的情形。想到老师说的蜜蜂不主动攻击人,他的胆子增加了一分。前些日子,莫米尔远远看见小戴打开蜂箱清理蜂巢,那些蜜蜂都兀自忙着,根本不理会小戴。莫米尔的胆子又大了一些,毫不犹豫地打开一个蜂箱盖子,他要看看蜂蜜究竟是怎么叫这些小蜜蜂酿造出来的。

轰地一声,莫米尔刚把蜂箱揭开一半,没来得及看清蜂巢是啥样子,一群工蜂黑压压地冲出来把他包围住。紧接着,他的脸、手,凡是没被衣服遮挡的地方,全被蜜蜂袭击了。

莫米尔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窝棚里的小戴听到惊叫声,跳起来光着脚跳到门口往外一看,心说糟糕,赶紧趿上鞋子,几步冲到莫米尔跟前,将他扑倒在草地上,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在头顶挥动,赶开蜜蜂。

正像老师说的,蜜蜂不会轻易蜇人,莫米尔脸上手上只蜇了七八个蜂刺,不算多,要是一箱蜂全刺一下,他早就没命了。

就这,莫米尔的脸和手像发起的面,迅速肿胀起来,他疼得大哭大叫。闻讯赶来的人们七嘴八舌,出各种主意的都有,说在肿胀处找到蜂刺,挑刺挤出毒液;还有人建议拧点青鼻涕抹上,说可以止疼。以前,莫乎沟也有人被野蜂蜇过,但具体是咋止疼消肿的,没人说得清楚。

小戴刚养蜂不久,还没经历过被蜂蜇成这样的,慌了手脚,取来清凉油给莫米尔涂抹。清凉油刺激性大,一时没止住疼,却将莫米尔的眼睛熏得睁不开,他哭得更厉害,挨了刀子似的。

莫须有跑来了,他差点没认出宝贝儿子来,要不是莫米尔边哭边喊他爹,他真不敢相信,儿子被蜜蜂蜇得这么惨。

有了爹这个支撑,莫米尔底气更足,哭得越发凶。

莫须有束手无策,儿子身上哪儿都不能碰,一碰就锐利地尖叫,他只好把气撒在小戴身上,怪他没看好蜂,蜇了莫家的命根子。这怎么得了,莫米尔可是他莫家唯一的全乎人了,全靠他给莫家传宗接代呢。莫须有大发雷霆。

小戴有口难辩,气得呼哧哧喘粗气,还想与莫须有理论,他哪儿是莫须有的对手。幸亏老戴采地软回来,把儿子扯到一边,忙给莫须有陪不是。

老戴话越软,莫须有心越硬,他不好当面对陪不是的老戴下手,气没处撒,竟然一脚踢翻了跟前的蜂箱,差点把蜂箱摔破。真要是蜂箱破了,蜜蜂不是好惹的,周围的人都得挨蜇。

老戴没想到莫须有会这么过分,他愣怔了,也不问问蜜蜂蜇莫米尔的原因,就将蜂箱踢翻,太过分了。老戴瞪圆双眼,看着怒气冲冲的莫须有,心想自己从到莫乎沟的那天起,说话做事小心翼翼,你莫须有要打狼,我陪你去受罪,并且陪到最后只剩下一人,难道你一点脸面都不给?老戴气得胸部一鼓一鼓地。可是,他咬紧牙还是把火气压住了。说啥也是自己的蜂把人家的孩娃蜇成这样,再有理由,也是人家孩娃受了疼痛,真要吵起来,他恐怕占不了上风,反而会把莫乎沟的人都得罪尽。

老戴尽量装作语气平和地说,看这事弄的,没想到么。别的事咱先不追究,还是赶快想法弄点尿泥给孩娃涂上,尿能解毒……

莫须有吼叫道,扯蛋,尿泥多腌脏,能涂在脸上!

老戴说,那就……弄点奶给孩娃涂上,奶也能止疼消肿,只是没尿泥来得快,牛奶、羊奶都成,当然,人奶最好……

花菇子放牧归来,闻迅赶来,从人缝钻进去,一把扯住哭叫的莫米尔就走。莫米尔跺着脚不愿走。花菇子说,快走,带你去涂羊奶!

莫米尔这才哭哭啼啼地被花菇子扯走了。莫须有嘴里骂骂咧咧地也跟着走了。大家一看,没戏看了,三三两两地散去。

老戴望着走远的莫须有背影,听着他越来越微小的骂声,一个人在蜂箱前站了很久。

对面坡坎人家的屋顶上,中午的炊烟升起、落下。慢慢地,有人骑马赶着羊牛从山坡上放牧回来了。

老戴感觉腿脚麻木,头顶的日头不是春天的,倒像是夏天,烫得他头皮灼疼。他这才转身,走向窝棚。

小戴一直愣怔地望着父亲,等待着一场斥责。他发现父亲的眼里起了大雾,像一层苍老的浮云,将父亲慢慢地淹没了。

突然,父亲打了个冷颤,猛然转身,没瞅儿子一眼,也没丢下一句责怪的话,径自走进窝棚。小戴抬头看看天,太阳的光芒白晃晃地刺他的眼目,他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一瞬间,变成一片闪耀着星星的黑幕。

花菇子一直想买些花布,给自己做身花衣裳存放着,一旦哪天莫米尔带她下山,她就把身上这该死的黑衣服脱掉,换上花衣服。公公莫须有把她装扮成一个黑寡妇样,还说她男人的病不能穿别的颜色,会冲掉治愈的念想。她还年轻,路还很长,不想一辈子都裹在黑衣服里,没有一点鲜艳的色彩。

花菇子恨死了这身黑衣服,它像桎梏,紧紧地锁住了她的欢笑和梦想。看着自己的男人在家像道鬼影似的晃动,花菇子心里忍不住悲哀,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嫁了个死人一样的男人!男人两年前踩断树枝摔下来时,看着没受啥大伤,笑起来眼睛还眯眯、甜甜的,不说话不做事一点都看不出有问题。可他却是个活死人。花菇子嫁到莫家是为给她哥哥换亲,她的婚姻完全掌控在父母手里。相亲时,花菇子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端庄,心里当时还是很满意的。她娘家在莫乎沟更深的山里,从来不知道山外是什么样子的花菇子从有了心事开始,唯一的心愿就是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知道山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们那里有人到山外去过,花菇子没有,父母不让她出去,说一个姑娘家,懂得做家务就行了,别的,不需要知道太多。她的很多信息都是靠货郎传递的,再有,就是到山外去过的人回来说的,他们说山外的人长得好光鲜,穿的衣服漂亮极了。花菇子跟父母闹过,她要跟别人出去长见识,可是父母坚决不同意,她只能想,以后结婚了,她一定要让自己的男人带她下山见识外面的世界。莫米尔的哥哥来相亲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笑,笑得花菇子的心乱了,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当时媒人说的一句话,说莫乎沟离山下近,日子不苦。离山下近,这对花菇子太有诱惑力了,所以她没有推却就出嫁了。谁知嫁过来才知道,男人不光脑子摔坏了,还是个废物。花菇子这才知道上当,她哭过闹过,跑回娘家,母亲流着泪对她说,这就是你的命,谁也代替不了,只有你自己去受。

花菇子在早晨和傍晚投下的影子,都超出了她每日走动的范围,这是她的命,她受着,在她内心里,却时时刻刻都想着改变这个命呢。可她抗不过命,一次又一次地被父母送回婆家,甚至不让她回娘家。花菇子流过的泪水差点把她淹死,要不是弟弟莫米尔的一句话,使她看到希望,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花菇子一直被莫米尔答应她的话支撑着,不然,漫长得没有色彩的日子,怎么熬得过来呢。后来,莫米尔的老白马受伤被宰杀叫大家伙分吃,莫米尔因为没有马骑,连学暂时都不去上,花菇子觉得自己的希望要熄灭了,没了老白马,她这辈子岂不是无法看到山外的世界了?她正在绝望时,莫须有又给小儿子驯一匹新座骑。这次是匹枣红色的儿马,年轻气盛,可年富力强,恶狼绝对追不上它,但是,怕莫米尔驾驭不了,得驯服一阵子才能骑。所以,花菇子的心里又重燃起了希望,莫米尔给她许下的诺言还是会实现的。花菇子心里埋下的种子又重新发芽。

可是,花菇子没钱买花衣服,在公公家,她没有挣钱的机会。但她从来没抛弃自己的梦想。

货郎收购地软的消息,给了花菇子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莫乎沟最高兴的就是花菇子了,她觉得天大了,沟谷开阔了,吉里格郎河的水流得欢了,山上林子里的野果子花也开得艳了。

花菇子趁放羊时,到林子里去捡地软。她不用担心羊跑丢,羊是最温顺最听话,也最软弱的动物,像她花菇子一样,是命中注定任人宰割的,并且,它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什么。

捡地软需要极大的耐心。地软是水分很大的菌类,喜欢潮湿阴暗,没有了露水的滋养,强烈的太阳一照,会收缩起来躲进草丛里,不好寻找。

花菇子对自己的婚姻认命,可捡地软时,花菇子却没有认命的澹定,显得很急躁,一伸手就想捡一大堆,一捡就是一大筐。然后,拿到只有她一人知道的深山里,找个人难爬上去的大崖石摊开凉晒。她知道崖石上没有地软,不会有人上去。等地软晒干后,再用花呀草呀盖上偷偷弄回家藏起来,等货郎来收。

可是,一切都没花菇子期望的那样。地软很不好捡。有时一上午只能捡到一小把。快到中午时,找不到地软,花菇子坐在开满鲜花的野果子树下,花香浓郁,有很多蜜蜂飞来飞去,在花的香气中急匆匆地采蜜,它们顾不上树下常常发呆的小女人。羊们散落在花菇子周围安静地吃草,偶尔抬头望着主人,咩咩地叫几声,另一处同伴回应几声,然后又埋下头满足地啃鲜嫩的青草,根本不能为主人分担一点点忧郁。

花菇子坐上一阵,叹口气,仍然去捡地软。

春天是牲畜发情的季节。递递眼养的那匹大种马这阵子就没闲过,它干的绝对是体力活。看上去,递递眼比他的种马更辛苦,那对眯缝眼更细小,还有了明显的黑眼圈。种马配种又不要他递递眼上,纯粹是瞎操心,他担心种马配多了质量不高,人家的母马怀不上驹。能不能怀上驹,只能怪马,关他啥事!

小戴这阵子起得早些,站在河边装做洗脸,眼睛却斜对面的坡坎,那里是递递眼的家。在他家屋前两个竖起的横杆前,每天早晨,种马都要给别人家母马配种。

往往,看着种马举起两只前蹄,搭到母马身后时,小戴就不敢看了。他怕别人看到他在远处窥视配种,会难为情。其实,没人会注意到他。就像没人注意到,在高高的山上树林子里,老戴顶着晨雾去捡地软,却常常空手而归。

小戴好些天没喝到父亲做的地软疙瘩汤了。他不知道父亲最近怎么了,每天早早起床就上山,却捡不回一把地软。看来,地软是越来越不好捡了。小戴现在知道为什么父亲做的饭那么香了,不仅仅是父亲的手艺,更重要的是汤里掺了地软。父亲是在莫乎沟人都开始到山里找地软时才告诉他这个秘决的。可现在小戴喝不上地软疙瘩汤,想起那味道,馋得他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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