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同去。”清弦的声音淡然却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蒙和心头一暖,伸手重重一拍清弦的肩膀:“好兄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外走,那一身凛然正气和惯于发号施令的姿态展露无遗。
“且慢。”清弦却站在原地未动,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就打算……这般模样去?”
“嗯?”蒙和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玄色劲装和腰间的制式佩刀,一脸不解,“这般模样有何不妥?莫非还要带上兵马不成?”
清弦轻笑摇头,折扇虚点了点他周身:“蒙兄,你这一身杀伐之气,步履生风,目光如电,不像去那笙歌燕舞之地寻欢作乐的豪客,倒像是去抄家灭寨、肃清妖孽的将军。只怕刚踏进门槛,就得被人家当作砸场子的,给‘请’出来了。缺的是那几分纵绔子弟的浪荡气息,多的嘛……全是这不合时宜的正气浩然。”
一旁的宋丞闻言,想象了一下蒙和板着脸闯进温柔乡的场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赶忙以拳掩口,强忍了回去。
蒙和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不由失笑:“倒是我心急了。还是清弦你想得周全。那依你之见……”
“走吧,”清弦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转身便向外行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欲入销金窟,先换纨绔衣。”
子时将至,月隐星稀。
城东黑松林内,两块巨大的墨色怪石如门神般矗立,石上“无忧市,来此无忧”的朱砂符咒在火把微光下恍若流动的鲜血。
两道身影准时出现在石前,与先前已截然不同。
蒙和身着一袭用金线绣着繁复云纹的白锦袍,内衬却是极为扎眼的绯红色绸衫,领口微敞,显出几分不羁。
一头墨发以一枚精巧的鎏金飞羽冠高高束起,额前垂下两缕散发,马尾辫上还缀着几条细小的金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熠熠生辉。
他本就相貌英武,此刻刻意修饰下,活脱脱一位锋芒毕露、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哥。
一旁的清弦则选择了另一种风格。
一身上好的月白底色翠竹暗纹杭绸袍,外罩一件轻薄如烟的青色纱衣,腰间束着一条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带,垂下丝绦。
他并未束冠,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素雅的青玉簪松松挽了部分,其余如瀑般散落肩头。
手中一柄湘妃竹骨制成的折扇轻摇,扇面上是精心手绘的墨兰图,更衬得他气质清冷孤高,眉宇间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丝忧郁,像极了那些心怀难言隐痛、来此寻求慰藉的贵族文人。
两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那一丝古怪的笑意,随即一前一后,步入了怪石后弥漫起的淡淡雾气之中。
道路曲折诡异,雾气时浓时淡,仿佛踏入了某种阵法。
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巨大的废墟遗址上,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竟凭空出现了一座不夜之城。
街道两旁楼阁林立,旌旗招展,酒肆、赌坊、当铺、乃至售卖奇珍异宝的摊位鳞次栉比,空气中混合着酒香、脂粉香和一种奇异的香料气味。
往来行人衣着各异,有的绫罗绸缎,有的奇装异服,甚至不乏面带刀疤、目露精光的江湖客,但人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种放纵的、逃离了世俗规范的轻松笑意。
这里的热闹与京城的肃穆截然不同,充满了光怪陆离的生机与一种隐藏在繁华下的混乱。
蒙和与清弦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继续深入。
越是往里,景象越发奢靡。
最终,他们在一座极为庞大的朱漆高楼前停步。
楼高数层,飞檐翘角,每一层都挂满了大红灯笼,丝竹管弦与娇笑劝酒之声如热浪般扑面而来。
楼前一块巨大的水牌周围,挤满了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兴奋地议论着,将手中描金绘银的名帖投入一个个标着美人芳名的玉匣中。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清弦低声在蒙和耳边道,“看这阵仗,怕是正赶上他们每月一次‘群芳竞艳’的日子,连平日难觅芳踪的一等花魁,今日也会露面接受邀约。”
清弦自然地搭住蒙和的臂膀,如同一位熟客般引着他向前挤去。
只见那水牌之上,罗列着一个个或雅致或香艳的名号,每个名字下方都缀着令人咋舌的缠头资费。
蒙和目光扫过,忽然在一个名字上停住,只见那名字清雅脱俗,与周遭的靡靡之气格格不入,不由低声讶道:“青莲…红梅?想不到在这般地方,竟会用了这等清雅的字号。”
他这话声音虽不高,却恰好被一位守在门口、眼神精明、穿着一身绛紫色团花缎衫的掌事听了去。
那掌事眼睛一亮,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容迎了上来。
“公子真是好眼光!”掌二笑容可掸,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中带着几分推崇,“这两位可是我们楼里新晋的一等花魁,不仅容貌出众,才情见识更是远超常人,寻常客人连见一面都难。”
蒙和闻言,轻叹一声,手中折扇微微一合,语气怅然:“实在是可惜啊。我们兄弟二人此番只能在此停留七日,今天已是第三日。再过几天便要离开,恐怕无缘领略这两位姑娘的才情了。”
他略作停顿,摇头一笑,像是自嘲般说道:“看来我身边那万两黄金,此番是要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了。”
清弦见状,也立即跟着附和,语气同样惋惜:“是啊,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实在是心有遗憾。”
掌二一听,再细看二人气度雍容、衣饰考究,绝不像普通人物,心头顿时一紧——这两条大鱼,可不能就这么放跑了!
他连忙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便殷勤地将蒙和与清弦引至楼内一间装潢雅致的偏厅。
厅中熏香淡淡,屏风掩映,格外安静。
掌二这才拱手一礼,笑道:“既然二位诚心如此,容我去探一探那两位姑娘的意思。若她们愿意,破例一见也未尝不可。只是……”
他话锋稍顿,面露难色,“这价钱方面,恐怕要比平常翻上一番……”
蒙和朗声一笑,袖袍轻拂:“钱不是问题,只要值得。”
清弦也点头应和:“正是,我们只求尽兴。”
掌二脸上顿时堆满笑意:“好!那就请二位稍坐,我这就去安排。”
他退出几步,又回头一揖,这才匆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