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陷入一片紧张混乱却又好像整齐有序。

幸而政府医院就在这附近，江昔艾的电话放下不到五分钟，救护车已火速赶到。贝棠心被抬上担架，送进急诊室。

事发突然，江昔艾整个人都吓呆了，脸青唇白，心跳不止，连带手脚也不住的颤抖。

她抱着贝棠心的外套和包包，和一行病人家属一起坐在长廊急诊室外等候，脑海里回放的，都是她们上一刻的对话，反反复复…。

她把头紧贴身后的墙壁，闭上双眼，几乎不能呼吸。

为什么要对贝棠心左闪右躲呢，为什么要啰里啰唆说一大堆呢？如果不是那样，她根本无须折腾那么久。江昔艾不禁自我谴责。

不到十分钟，一个女医生缓缓走出来，证实贝棠心患上阑尾炎，需要马上进行切除手术。

江昔艾心一沉，焦虑的问：“手术可有风险？”

女医生微笑：“只是个小手术，不需要太担心。”

一旁的女护士说：“你是她的亲属吧？可以到柜台办理入院手续了，病人至少得住院好几天。”

说到亲属，江昔艾不知道该联络贝棠心哪一个亲属好。

林老太年事已高，贝贝年少不更事，能通知的恐怕也只有贝棠心的母亲了，可母女俩素来疏于联系，而且关系冷淡，江昔艾也不是不知道。

左思右想，她决定先办理好入院手续再说。

连夜赶回家去为贝棠心收拾简单的衣物和日用品，坐在返回医院的轻轨上，江昔艾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早已过了繁忙时间，车厢里乘客寥寥无几。

幽黑的玻璃窗上反映出一个孤寂瘦削的影子，江昔艾把手贴在窗上，触摸着倒影中夜的城市和她自己，那些高楼，车流，灯光和涌动的人潮，此刻都成了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恍恍惚惚，总算到站了。

贝棠心已经被推入普通病房，手上插着输液管。她安静的平卧在床，连枕头也没有，正张着一对空洞的大眼呆呆望着天花板。

宽长的病房里挤了至少十张床，除了床榻上的病患者，还有他们的亲属，平均一个病人有三五人围绕着，看过去密不通风。

江昔艾缓缓来到贝棠心床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她拉过她的手。

贝棠心回过神，流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她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江昔艾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她轻轻避开贝棠心的伤口，把脸轻趴在她的胸前。贝棠心伸手摸她的头发，很轻很轻，她的嘴唇恰好碰到江昔艾的头顶，顺势亲吻了她。

江昔艾感触万千，泪如泉涌。

贝棠心虚弱的说：“别哭，傻瓜…。”说着用手指轻轻刮去她的眼泪。

“伤口疼不疼？”江昔艾抬起头。

贝棠心感觉一下，摇摇头：“不动不疼。”

“怕不怕？”江昔艾问的是手术过程。

贝棠心凝视着她：“从手术室出来，见不到你，很怕。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江昔艾吸吸鼻子笑了起来：“我是走了，可是突然想起自己丢了件廿五年的垃圾在医院，怎么都觉得不舍得，于是倒回来拣。”

贝棠心脸色苍白，她惨笑：“哦，原来坐我对面的，是个拣垃圾的。”

她是她的收容所，她也是她的收容所，还真是如此，谁都抵赖不得。她们两个人，仿佛被老天刻意安排在一起，在泥泞中相互扶持，在命运大手的作弄和逼迫下相依为命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了？

贝棠心孩子气的抚摸自己的腹部，哭丧着脸说：“发育之后还没穿过比基尼，肚子上就有疤痕了。”

江昔艾调皮的安慰她：“就当自己剖腹生子。”

这是什么话？也说得太没头没脑了，贝棠心忍不住笑出来，稍用过了力，伤口撕裂般的疼痛，雪雪惨叫，看来麻*醉药已经过了。

江昔艾忙阻止她：“别笑别笑。”

隔壁床铺上的病人大概是留意到她们的对话和举动，开始有人对她们指指点点。一个护士从长廊走过，听到病房传来嬉笑声，拐进来嘘了一声，警告二人要安静。

护士才转身，江昔艾朝她背影吐吐舌头，贝棠心则扮鬼脸。

贝棠心看着江昔艾：“一定累了吧？都忙了整个晚上了。”

江昔艾真的很疲倦，眼皮重得几乎快掉下来，不过，她还是摇头，说自己不累。

把过去那些日子浓缩然后加在一起，还真的没有漫长过这一天的，什么事情都挤在同一天，就像经历了一场人生大考验。

江昔艾有备而来，一张小草席已经在地面上摊开，倒头就躺下示范了一下，然后伏在床边，看着贝棠心说：“今晚不走了，留下陪你过夜。”

贝棠心得意起来：“江昔艾同学，你还是对我那么好。”

江昔艾没好气：“我只是同情你，不让你孤孤单单。”

贝棠心扁嘴，“说得好像福利部里的义工，你怎么不去报名做慈善机构？”

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是毒药，也是良药，伤人的是它，治人的也是它，而且总叫人患上健忘症。江昔艾早就把之前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她继续伏在床前，把下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一派天真的模样。

贝棠心心里一暖，向她眨眨眼说：“江昔艾，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