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羽拿起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献宝似的递过来:
“我想了半宿,用了三种方法,终于搞定了!你看这里,先用勾股定理,再......”
胡雪怡也转过身来,她是个长相清秀、性格温和的女生,是张文欢在班里除了周志羽这个活宝之外,交到的另一个可以聊些真心话的朋友。
她笑着补充道:
“欢欢肯定早就做出来了,而且方法比你的更简单。”
张文欢扫了一眼周志羽那略显繁琐的解题过程,点了点头:
“思路是对的,不过第二步用余弦定理有点绕远了,直接在这里和这里做两条辅助线,用相似三角形比例关系更快。”
她随手拿过周志羽的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利落地画了两条线,写下两个简洁的等式:
“喏,这样,三步搞定。”
周志羽瞪大眼睛看着那清晰的步骤,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响声: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直接相似就完事儿了!欢哥,不愧是你!”
他的表情懊恼又佩服。
胡雪怡掩嘴轻笑,声音温温柔柔的:
“志羽,你跟欢欢在数学思维上的差距,大概就像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
周志羽浑不在意,反而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那是!我们欢哥可是稳坐全校第一的宝座!我跟全校第一坐同桌,这叫近朱者赤,与有荣焉懂不懂?说不定哪天我就开窍了!”
早自习的铃声清脆地响起,班主任王影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抱着教案准时走进教室。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书本翻动的声音。
王影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尤其在张文欢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期许。
这个学生,聪明得不像话,看问题通透得有时让她这个成年人都感到惊讶,虽然偶尔会因为觉得课程太简单而露出点不耐烦的小刺头,但大局观极强,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是她执教多年来见过的顶尖苗子,没有之一。
第一节课是语文,讲朱自清的经典散文背影。
年轻的语文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读着,当讲到父亲蹒跚地穿过铁道,费力地爬上月台去买橘子的那个经典片段时,老师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不少情感丰富的同学眼圈微微发红,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感动的氛围。
张文欢听着,心里却有些恍惚。
爸爸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笨拙而令人心酸的时刻。
他永远是强大的、从容不迫的,像一座巍峨而可靠的山。
给予她们姐妹和妈妈们的是最顶级、最毋庸置疑的庇护和物质关爱。
他的背影,无论是在书房处理文件的专注侧影,还是在庭院里散步的悠闲步伐,永远是挺拔、沉稳而充满力量的。
她努力想象,也无法勾勒出爸爸步履蹒跚、需要她搀扶的样子。
然而,一丝莫名的酸涩却毫无预兆地涌上鼻尖,让她喉头有些发紧。
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点不合时宜、也无法言说的情绪抛开。
课间操是雷打不动的跑圈和广播体操。
站在广阔而略显陈旧的塑胶操场上,穿着与周围别无二致的蓝白校服,做着千篇一律、节奏固定的动作,张文欢偶尔会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
周围是上千个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奋力奔跑、拼命内卷的同学,他们脸上的表情或认真,或疲惫,或麻木。
而她站在这里,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生活体验和冷静的观察。
她知道自己未来的道路早已被父母铺就了最华美、最坚实的地毯,但这条金光大道具体通向哪里,终点站着怎样的自己,她还在思考和探寻。
第四节课是英语。
老师抽读课文,点到了周志羽。
他有些紧张地站起来,捧着课本,磕磕巴巴地读起来,发音带着明显的中式味道,几个复杂的辅音连读更是含糊不清,引得底下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周志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老师无奈地示意他坐下,目光在教室里搜寻,最后定格在张文欢身上:
“张文欢,你来读一下下一段。”
张文欢平静地站起来,拿起课本。
她没有立刻读,而是稍微清了一下嗓子,仿佛在调整状态。
随即,一口流利、地道,带着些许伦敦西区优雅口音的英语便如同溪流般自然流淌出来。
她的语速不快,但节奏分明,重音、连读、语调起伏掌握得恰到好处,自然得如同母语者。
她读的不仅仅是单词和句子,更像是在用心演绎这段文字背后所蕴含的情绪和画面感。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窗外的鸟鸣都仿佛消失了,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
英语老师眼中也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叹。
读完,她轻轻坐下,姿态依旧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