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顿时炸开了锅,墙倒众人推,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骂他的折子铺天盖地而来,什么齐王以下犯上,目中无人,有不臣之心,觊觎皇上宝座之类的,有胆大的还说他要谋反,说得要有多禽兽就有多禽兽,要教他永世不得翻身。那些所谓的外戚此刻也都躲起来了,生怕殃及自己。他的母妃并非士族出生,乃是布衣之家,亲戚都是些暴发户,没什么才干,平时张扬跋扈,关键时刻只会当缩头乌龟。偶有出头的,立刻就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了下去。
痛斥他的罪行有上千来条,连鸡毛蒜皮的事都写进去了,足以将齐王大卸八块,凌迟处死了。皇上看在淑妃的面上也没过多难为他,只命他此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明眼人都能看出折子只是个伐子,皇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无他,皇上其实很早就想对齐王下手了。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年底宫中流传出的一个谣言。谣言说,齐王并非皇帝亲生,这件事鲜有人知,知道的人大都被秘密处死了,是真是假也分不清了。只知道自那以后,皇帝与淑妃齐王就疏远了。
齐王一如既往装起了生病的戏码,这回皇上可不吃他这套,铁了心表示:抬也要把他抬到边陲。并且闭门不见淑妃。
加之言官大臣们骂的言辞太激烈、太难听了,齐王实在顶不住了,才不情不愿上路,十天不到的路程,磨磨唧唧走了小半个月。
大雨是七日前下的,奏折却是半个月前上奏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被人做了局。因为和往年桃汛上奏的时间大差不差,也没人怀疑那封折子是否属实。
因那流言,皇上对他处处提防,暂时只能以退为进,总有一天,他还是要回来的。当了八年的“太子”,谁能甘心放弃那九五至尊的帝位?
——
凉风习习,夜色迷离。
橙阳西落,暮鼓声起,浑厚的鼓声响了六百下,淅川城门关闭,禁止来往商贩行人通行。在未纳入郯州之前,这里曾是大夏的边防重地。
钟鼓接近尾声,一辆马车在郊外的一间客栈缓缓停下。
昏暗的马车内,小男孩使劲地摇着小女孩。
“姐姐,姐姐……”
“干嘛!”伊绫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周遭灰蒙蒙的,抽出被弟弟抱着的手,瓮声瓮气道,“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下意识要拉被褥,身上被子光滑,薄薄的一层,有点像动物的皮毛。又来回摸了摸,不是她熟悉的被子,猛然惊觉,这里不是家里——而是在马车上。
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居然就这样大喇喇地睡着了!
车帘被掀开,前方客栈的烛光穿过层层树丫照了进来,光线柔和,呈暖黄色,并不刺眼。
“下车了。”
车外传来一个温和嗓音,使春夜凉风也有了温度。
白皙的手伸了进来,拇指上戴着翡翠扳指,在灯光下闪着绿色的莹泽。
她识得这只手,掀开身上的貂裘大氅,高兴地搭了上去,跳上马凳,又蹦向地面。
这一蹦,肚子突然就咕咕叫了,捂着肚子尴尬笑笑。
一下午没吃东西了,在车上睡觉的主要原因大概也是饿晕过去了。由于出门太过仓促,娘亲还未来得及给二人准备干粮,只给了银子。银子是母亲压箱底的,足足有一小袋。
“饿了?”没来由觉得好笑,伸手去接小伊翊,“前面就是客栈,走,带你们去吃饭。”
小伊翊握上他的手,怯怯地踩上马凳,另一只手扛着包袱。包袱不重,大都是些姐弟两的衣物。小短腿比马凳高不了多少,伊翊不敢跳,只能小心翼翼地往下试探。马车在一旁看着都费力,一手夺过他的包袱,又一把将人揪起,跟抓小鸡似的放在地面。
这个马夫一身灰袍,戴着一顶斗笠,皮肤黝黑,脸上看着稚嫩不过十七八岁,身材却很结实,是个孔武有力的壮小伙。
郊外虽比不得城内繁华,但酒肆茶楼,小贩客铺,一应俱全。
四人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相对僻静,此处风景怡人,柳暗花明。一条小溪自客栈缓缓流过,清风徐来,梢上酒幌猎猎作响,绿柳绦绦随风曳动,各色花瓣漫天飞舞追逐自由,飘落那憧憬之地。
牌匾上写着:“飞花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