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间里的宫女太监侍卫走了以后,青天白日,二人也不敢在屋里看匣子里的东西,于是来到屏风后面。
这里有一张极其宽大的拔步床,一次性睡五六个人也不觉挤。粉色的轻纱垂了下来,半遮半掩里面不可言状的旖旎,明显是一间少女的闺房。
博古架右侧的瓶架上,摆放着一个青色花瓶,周侧摸到花瓶的后面,轻轻一拧,博古架登时往左边移去,出现一道门洞,里面是条蜿蜒向下的石阶。
周侧提了盏灯,二人沿着石阶,来到地下密室。
密室只有一间房屋大小,黑黢黢的,在这里杀人分尸也不会被人发现。幸好里面点着几盏琉璃灯,借着灯光,江广福迫不及待打开了木匣。
些许灰尘扑面而来,带着朽木的气息。江广福因为凑得太近被呛了几口,捂着口鼻扇了扇。
木匣里赫然盛放着一道淡黄色的帛卷。
帛卷一点一点展开,边缘微微泛白,密密麻麻的字显现在面前。烛光虽然微弱,但也不影响江广福认得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当今皇上的手笔,他伺候皇上那么多年,化成灰也不会认错。左下角大大的红章他也识得,乃是大夏的国玺印。
他毫不怀疑,这正是那道立储密旨!
圣旨通常一式两份。正本下发给接旨人,副本存档宫中。像这种关于国家大事的圣旨,一般都要经过正副两道一同校验保证其真实性。宫中副本早已遗失,如今这道虽是正本,但权威不够。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已经八年了,若是寻到副本,大臣们早已借题发挥要求立储了。江广福要的,无非就是圣旨上的那个人。
阅完了圣旨内容,江广福眉头紧促,煞是不解地吐露出两个字:
“赵昭?!”
“赵昭!?”
赵昭,既不是嫡长子襄王,也不是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齐王,而是尚未加冠的六皇子。江广福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为六皇子并非皇帝的亲生儿子,而是宗室过继来的。
六皇子生父长乐王爷乃是当今皇帝的手足兄弟,英年早逝,留下赵昭一个遗孤。皇上见这孩子可怜,便养在了身边。
后宫妃嫔虽多,皇帝子嗣却不多,如今在世的,就只有四个皇子一个公主。好些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有的怀孕妃嫔甚至还未诞下子嗣,便离奇死亡。宫里传言,是先皇杀气太重的缘故,影响了后代子孙昌盛。也有的说,是皇后和淑妃害怕别的妃子母凭子贵,威胁自己的地位,暗地里下的毒手。还有的说,是贤妃常年无嗣嫉妒心起,见不得别的嫔妃有孕,于是买通她们身边的宫女太监下了堕胎药,妃嫔们没挺过来就一尸两命了。总之说得五花八门,描绘得绘声绘色。
后来六皇子长大,皇帝见子嗣凋零,贤妃又常年无嗣,便过继了过来,交由贤妃抚养。甚至连后来的七皇子,也是过继来的。
当今皇帝尚有嫡出和庶出在,江广福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继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
脑子里不禁浮现一个谦恭,温文尔雅的少年模样。江广福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有礼貌,识大体,会说话,确实是个可造之材。性格和他母妃贤妃一样,温温柔柔的好相与。而且,年龄不大,和他干儿子差不多,没什么心机城府。
人是挺不错的,他又仔细琢磨了会,还是不能理解,问:“你说,皇上真的有意传位给六皇子?”
周侧听见他念出这个名字也颇为不解,问:“干爹,当真是六皇子?”
“你看看。”江广福把圣旨递给了他。
周侧放下手中灯盏,接过,从上往下笼统看了一遍,眉头逐渐蹙起,阅览完毕,合拢。
“果真!”
江广福连忙问道:“佑廷,你有何看法?”
江侧思忖了会,道:“干爹可还记得年底宫中谣言一事……”
年底事物繁多,江广福一时脑子很乱,想了好一会……
周侧提醒:“三皇子……”
江广福顿时茅塞顿开,正是谣传淑妃出轨,齐王并非皇上亲儿子一事。
“可这跟……”转而他又不解,不是还有嫡长子襄王在吗,三皇子和襄王关系不好,跟六皇子感情也恶劣。立储跟三皇子到底有啥关系?
愣怔了会,仔细一想,其实重点不在三皇子身上——而在谣言。这个谣言统共传过两次,最近一次是在年底,而上一次是在皇上准备废后之时。也是那次谣言,皇上最终没有废后。
两次谣言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想来皇上第一次就对三皇子的身世起疑了。
一旦怀疑的种子开始,便会在心中疯狂生长。皇帝既然可以怀疑淑妃不贞,当然也可以怀疑先皇后不洁,不,应该是先贵人。于是乎,为了不让大夏的江山落入它姓之手,便秘密挑选了宗室子弟作为继承人。
况且皇帝对先贵人可谓是薄情寡义,生前冷落她,死后还要褫夺她的封号,就连她的孩子也派去镇守常年动乱的北澧。
如今,三皇子是很难再翻身做继承人了,江广福又开始回忆皇上对襄王近几年来的态度,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皇子。毕竟,谁家好人当了二十几年嫡长子还未被册封为太子呀。
至于七皇子,那更不用说了,八年前立储之时他还没有过继来呢。
如此说来,皇上立六皇子为储君似乎也无可厚非。
周侧就这样安静地在一旁等他思考。烛光潋滟在他的星目,晃动在红色锦服之上,如幽美的曼陀罗。
烛光晃在江广福肥胖的脸上,衬得愈发油光满面。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混浊的眼球渐渐释然。
这是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