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疲惫是甜腻的,带着浓稠液体中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也在不断拖拽着黎戈的意识。
血水凝成血丝爬上他的手臂,躯体,脑袋,温柔地编织成胎衣。
在沉沦之际,黎戈听见遥远的浮在血水之上的声音。
“尊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找到那个家伙了吗?”
“找到了,现在已经进死生池了……怎么只有你,守言呢?”
“她还在埋花肥。”
“算了,她一天到晚就知道伺候她那几朵花……”
再之后,黎戈就听不见了,他如今所拥有的记忆的碎片,那些曾鲜明刻骨的画面与声音,此刻纷纷被剥落,变得遥远而模糊,就像一缕烟,无声无息地从意识的罅隙里溜走,只留下一片空洞。
他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柔软的血膜。
越往下坠,池水深处,传来的一种沉缓而有力的搏动声就越明显。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节奏,透过胎衣,轻轻叩击着黎戈的身体。那声音仿佛来自大地的心脏,古老而磅礴。每一次搏动,池水便随之收缩,如同一个巨大生命体的呼吸。黎戈感觉自己正伏在某个庞然巨物的胸膛之上,聆听着它永恒而安宁的心跳。
那为何梦中的你如此痛苦,终日哀鸣?
黎戈在心中默问。
血死生池的心跳一滞,转后不同于方才的平静温柔,巨大的悲伤痛苦翻涌,纷纷涌入黎戈所在的茧。
“到底还有多久……旧日记忆被折叠了三回,我撑不住了……”
“初始……你不应该忘记过去的。”
那呼唤带着无法言喻的古怪韵律,仿佛在召唤一段被遗忘的,属于万年之前的记忆。
“……你与我同生……在吞咽我的痛苦前……还请你先想起你究竟是谁……”
我是黎戈。
黎戈回答道。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黎戈彻底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时,四周只有漫无天际的血海,一片荒芜,生不曾降临,死亦不可能出现。
黎戈伸手掬了一捧血水,看着它在自己的指缝中流逝,摇摇头,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应当有你的职责。”
可要去做什么?
黎戈站在一块巨石上看俯视地上的血水,看着日月更迭,山川草木皆变,旧日的天道一点点修改地上血池的属性,血水慢慢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过了万年,河道像是血管,不断朝外输送着这个湖泊中的血水,又向四周扩散成为许多个大大小小的湖泊。
最后,这个最早的湖泊变得很小很小,却凝聚着最初的魔气,这是魔族生命的开端。
“……太早了……这里对你而言太早了些……”
黎戈听见死生池的低喃,眼前一黑,又昏睡过去。
之后又是长长久久的黑暗……
“轰——”
一声巨响过后,黎戈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又重新站在那个魔宫大厅里面,装饰不变,但看着似乎新了许多,地上的石砖比之前更加光滑,可以清晰地倒影出黎戈如今的模样,也包括他那双红色的眼睛。
“铮——”
刀剑响起,这一回显然是发了狠,一锤定音,不再有骚动。
黎戈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一男一女,身着白衣背对着他矗立。女人脖子上有一串红得似火燃烧的珊瑚珠串,而男人则是在右耳上挂着一枚翠绿的翡翠耳坠。
女人叉腰,收回自己的刀,得意道:“越尊,愿赌服输。现在你该静下心听听我们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