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紧张?”裴夏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没、没有!”南禹连忙否认,迅速转移话题,“我只是、只是想就昨天的事情和你道谢……
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昨夜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胸口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针扎般的刺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一切并非噩梦。他堂堂一个男人,竟差点被另一个男人强……
强烈的羞辱感与自尊的破碎感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南禹面色低沉,攥着袖口默不作声。
裴夏视线落在他泛白的指度上,停留一瞬。淡淡道:“是裴祯。”
南禹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眼眸一亮,“若是将此事公布出去,大皇子的储君之位岂不是彻底无望了?”
裴夏却冷笑一声,语气讥讽:“不可能。”
南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苦笑道:“也是……外界都以为我是你的人,而裴祯在朝野中根基稳固。若宣扬出去,旁人只会当这是一场‘夫唱夫随’的大戏,反会疑心是你借题发挥,构陷兄长。”
夫唱夫随?
裴夏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拧。
这孤魂……倒是什么词都敢用,和原主一样不知羞耻。
他唇动了动,习惯性的刻薄讥讽几乎要脱口而出,视线却触及对方眼底那份真实的失落。
裴夏微微一怔。
这种情绪,在原来那个只知钻营和纠缠的“南禹”脸上,是绝不会出现的。
这孤魂,似乎还有几分廉耻和自知之明?
这倒是个意外发现。或许,这枚棋子的“可用性”比他预想的还要高一些?至少,懂得审时度势,不会一味地惹麻烦。
心中念头微转,那已到嘴边的刻薄话语又被无声地咽了回去。
沉默片刻,他忽得抬起左手,手腕上,那道将两人牵在一起的墨色姻缘线在烛光下泛出淡淡光泽。
南禹小臂同时传来一阵细痒。他抬起手臂,袖袍滑落,露出白皙的腕骨,墨线如游龙般缓缓浮现,与裴夏手腕上的线条遥相呼应。
“昨夜,你被绑时拨动了姻缘线,但我当时不明其意。”
裴夏修长五指轻抚过墨线,指尖微一用力,线条随之轻颤,“教你一套暗号。以不同频率拨动,代表不同意思。”
他指尖在线上轻点。
“短促三下,是危险;缓慢两下,是安全;连续五下,是需要支援……”
烛光勾勒着裴夏清晰的侧脸轮廓,眉目如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带着冷峻的气息。手指动作干脆利落。
他讲解得清晰而简洁。
既然决定暂时利用这枚“新棋子”,基本的通信能力是必须的,不能再因信息不明而被动。一个能有效传递信息的棋子,远比只会添乱的废物有价值。
南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落在裴夏线条完美的下颌和开合的薄唇上,一时有些出神。
心里忍不住嘀咕:啧,主角受真是好福气啊……
裴夏敏锐地捕捉到那丝心猿意马。指尖轻巧一弹,姻缘线顿时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麻刺感。南禹手腕一抖,猛地回神,正对上裴夏那双冷冽如霜、隐含不耐的眼眸。
“专心。”裴夏声音低沉,“我没时间陪你神游天外。”
“记住暗号。”他语气转冷,“若下次因你分心误事,后果自负。我不介意让皇兄的狗,尝尝‘男宠’的滋味。”
南禹吓得打了个哆嗦,勉强挤出个认命的笑容,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牢记在心,绝不再给您添麻烦。”
裴夏的目光在他低垂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双狐狸眼此刻敛去了平日的算计或造作,睫毛投下淡淡阴影,竟显出几分……顺眼?
这荒谬的念头快如闪电,在南禹疑惑的视线投来前,他迅速移开目光,冷声道:“记住就好。”
语毕,裴夏重新阖上双眼,辇车内再度归于沉寂,唯有车轮碾过官道的辘辘声响。方才的对话,恍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二人一时无言,车厢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南禹靠着雕花椅背歇了片刻,精神便又活泛起来。
辇车平稳行驶着,南禹百无聊赖地掀起车幔,外头的景象顿时跃入眼帘——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旌旗招展。
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蒸笼掀开时腾起的热气里裹着肉香,糖人摊前围满孩童,货郎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南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那些投来的惊艳目光他浑不在意,眼睛只顾追着路边摊转。
“咕……”
肚子非常应景地叫了一声。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讨点吃食,辇车却稳稳停住了。
雪松香掠过鼻尖,裴夏已立在车外。
“下车。”
南禹恋恋不舍地又望了眼街边的糖炒栗子,这才跟着迈进“摘星楼”的朱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