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白城初入这个世界之前,狛治父亲便已然上吊。
脑中念头百转,但面上不显。
黑色的饭盒上有漂亮的牡丹漆画,众人等待着奉行率先动筷。
狛治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观察着席间宾客的动作,鼻尖微动,沾了口从缝里逸出的油脂香气,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盖子。
今天厨房备了新鲜的鳗鱼,做的是特等的鳗鱼盖饭,烤鱼的香气混着蜜汁酱料香味扑鼻。
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看向白城,却许久没有动筷。
“怎么了?”白城注意到了。
“我不饿。”狛治第一次在奉行面前露出软化的语气,“我能把这盒饭带回家吗?饭盒我会洗干净还给您的。”
白城近乎能想象到,狛治兴高采烈地捧着鳗鱼饭回家,却只看到父亲挂在梁上尸体的瞬间——掉落在地的饭盒,流淌到榻榻米甚至沾上尸体的鳗鱼汁,冷腥的鱼油,还有冰冷结块的米饭。
白城能够想象到那个场景。
一声为不可闻的轻叹,“家里还有人?几位?我让厨房备一份给你带回去。”
狛治本想多说几位,这样可以少好几天的伙食费,但对上奉行的眼睛,“一位,我爸爸。”
直到厨房把新备好的餐放到狛治身边,他才动起筷子。
木筷小心翼翼地夹断鱼尾,然后送到嘴边尝了一口,蓝色的瞳孔伴着樱白狭长的睫毛放大。
“很好吃?”白城笑眯眯地看他。
狛治对着鳗鱼饭怔神,过了好一会才把脑袋埋在饭里开始刨。
风卷残云般丝毫不剩,甚至连酱汁都沾着米粒吃了个干净。
席上的人如坐针毡,跟罪人同桌吃饭,他们自诩辱没了身份,可这人却是奉行大人允许的。
他们近乎各个都皱着眉头,有些食不下咽。
“你不吃吗?”狛治问离他最近的一个幕僚,低头一看鳗鱼饭近乎还没动过。
幕僚怒发冲冠地用手指着他,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狛治等了半分钟,没见幕僚反对,便把饭盒连着味增汤一起端了过来。
“奉行大人!”幕僚一扫袖子便要站起。
白城单手在案几上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狛治,“小孩子还在发育,你就让他吃吧。不要浪费粮食。”
幕僚愤愤坐下。
狛治难得吃了个饱饭,食物分解的多巴胺甚至削弱了身体的痛感,等他结束用餐的时候,幕僚和捕吏都已经一个个先行告退了。
席间甚至只剩他和奉行两人。
狛治专心吃饭,狭长的睫毛轻扇,有些局促地把饭盒盖好垒在一起。
他有些生硬地从席间站起,“多谢款待。”
“那可以答应我下次不再偷窃了吗?”白城的案几早已收拾干净,此刻随性地卷着一本书在看,白发如雪一般散落在白衣之上,一双银白色的眸子却没有狛治熟悉的盛气凌人之感。
狛治不语。
“罢了,下次不要再被席间的叔叔们逮到了。”白城挥挥手,“早些回家。”
“谢谢您。”狛治确实把席间捕吏的脸都记在心间,难得衷心感谢。
期间名为五条的幕僚去而复返,“奉行大人,医师不愿给罪人看病,说要是强行胁迫他,请愿切腹自尽。”
狛治并不抬头。
白城悠悠冷笑,“好大的口气,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吗?”
“那我先回家了。”狛治垂着眼眸,抱着鳗鱼饭盒,大步走到门槛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白城出声叫住了他,“私室里间有一个柜子,柜子第三层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自己记得涂。”
狛治扭头看他,一双美目瞪大,似乎不可置信。
“去吧。”
狛治拉开厚纸糊成的木框架推拉门,一进里间,便有一股淡淡檀木香,清冷带点苦甜。
他赤脚踩在地面,走到奉行大人所说的柜子前,拉开了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