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车走了,吱呀声渐渐远去。
但是张亮一家人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全都死死盯着帐篷门口堆成小山的粮食。
七十斤大米、两百斤面粉、两整箱压缩饼干、两罐油亮的肉罐头。。。
这分量,这品类,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在老家,即便是丰年,一家七口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这么多细粮,更别提肉罐头这种金贵东西。
张亮的母亲第一个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麻袋封口处微微松散的一角,用手指从缝隙里,极其珍重地拈出了几颗米粒。
那米粒饱满,修长,透着玉石般的半透明光泽,和她记忆中那些干瘪发黄、混着沙砾的谷子截然不同。
“是。。。是好米。。。”她终于哽咽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爹,亮子,你们看。。。是实实在在的好米,这真是拿给我们吃得?”
张亮的父亲听到老伴的话,像是被牵引着,也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去碰米袋,而是将手伸向旁边一个敞着小口的面粉袋子。
他的手在袋口上方停顿了片刻,才慢慢探进去。
指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极致的、云朵般的细腻与柔软,完全没有老家石磨面粉那种粗粝的颗粒感。
他捧起满满一捧面粉,那雪白的粉末从他粗黑皲裂的指缝间簌簌滑落,轻盈得像没有重量。
“这。。。这面。。。”老父亲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抬起头,望向儿子和老伴,又低头看看掌心的白面,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这面。。。白得跟雪一样。。。”老父亲喃喃道,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激动,
“我活了大半辈子。。。给人扛活,种地。。。也没见过。。。磨得这么细、这么白的面。。。”
“这。。。这真是给咱们吃的?”老父亲眼里也泛起了浑浊的泪光,
“亮子娘,你掐我一下。。。咱这不是在做梦吧?”
第二天傍晚,天色擦黑,一家人陆续回到了这个临时但温暖的帐篷里。
煤油灯小小的火苗跳动着,映着他们疲惫却带着不同神采的脸。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张亮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爹,娘,我今天去海军基地报到了,长官让先跟熟悉船。”
张亮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不可思议,
“中午和晚上在。。。在食堂吃的。那肉,土豆炖的,油汪汪的,敞开吃,管饱!”
这话让全家人都抬起了头,老母亲眼里露出惊讶和自豪。
“还有,”张亮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带我的长官说了,每个月。。。能挣这个数。”
张亮伸出巴掌,五指张开,晃了晃。
“五。。。五十?”父亲迟疑地问。
“嗯,五十美元。”张亮重重地点了下头,尽管他还不太清楚“美元”到底值多少,但那显然是一笔很大的钱。
老父亲听了,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皱纹都舒展了些,他也开始说自己的情况,
“我去了建筑队,在北边那片空地盖房子。活是重,扛木头、和水泥。。。”
“但工头说了,干一天,给一块二,美元。每星期六晚上结账。”
老父亲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划着,
“这样算下来,一个月也能挣。。。三十来块。”
接着,张亮的妻子和妹妹也小声说起来。
她们在贸易公司的仓库干活,活不累,就是把运来的商品刮掉洋文的标签,在打上中文的标签,再码放整齐。
“工头说。。。干一天,给一块钱,也是星期六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