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外的时间，对于陆景琛而言，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反复煎炸。他像一头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困兽，焦躁地在冰冷的走廊里来回踱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脑子里混乱地交织着各种念头。一会儿是董事会上的奇耻大辱，陆景珩那张冷漠的脸；一会儿是未来凭借“儿子”翻盘，将陆景珩踩在脚下的扬眉吐气；一会儿又是产房里苏瑶那渐渐微弱下去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呻吟。

怎么这么久？到底行不行？！

他所有的希望，他未来翻盘的唯一筹码，可全都系在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身上了！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就在他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濒临爆发边缘时，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产房大门，终于“咔哒”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主治医生率先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重，摘口罩的动作也显得有些迟缓。

陆景琛几乎是瞬间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力度大得让医生微微蹙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的期盼，甚至带着一丝癫狂的光，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等待和紧张而干涩沙哑：

“医生！怎么样了？！是不是儿子？！他是不是很健康？！是不是很健壮？！”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语气里充满了对“儿子”和“健康”的执着，丝毫没有询问产妇状况的意思。

医生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那股沉重的感觉愈发明显。她挣脱开陆景琛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遗憾，清晰地说道：

“陆先生，很遗憾。产妇早产并难产，胎儿在产道内滞留时间过长，导致严重窒息……我们尽力抢救了，但……孩子没能保住。”

没能保住……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陆景琛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他脸上的急切和期盼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瞳孔骤然收缩，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他喃喃着，仿佛没有听清，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没保住？怎么可能没保住？！那是我儿子！是陆家的长孙！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

医生看着他迅速变化的脸色，继续说出那个或许更为残酷的事实：“另外……是个女孩。”

女……女孩？！

不是儿子？！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一先一后，狠狠地捅进了陆景琛的心脏！他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翻盘幻想，在这一刻，被现实无情地、彻底地击得粉碎！

不是儿子……是个没用的女孩……而且……还死了？！

“不……！！！”陆景琛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崩溃，“不可能！你们这些庸医！一定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们！！”

他将所有的怒火和绝望，瞬间倾泻到了眼前的医生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那灭顶的打击。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急匆匆地从产房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惊慌，对主治医生喊道：“主任！不好了！产妇突然大出血！血压急剧下降！情况很危险！”

主治医生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理会状若疯狂的陆景琛，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回了产房，投入下一场争分夺秒的抢救。

产房的门再次关上，将陆景琛隔绝在外。

“废物！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生不好！生个赔钱货还把自己搭进去！！”陆景琛对着紧闭的产房门破口大骂，言语恶毒不堪，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生死未卜的苏瑶身上。他恨苏瑶，恨她没用，恨她没能给他生下儿子，恨她毁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像疯了一样，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时而捶打着墙壁，时而揪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没了……没了……陆景珩……都是你！都是你和那个姓沈的贱人害的！！如果不是你们逼我，我怎么会……我的儿子怎么会……”

他将这彻骨的恨意，毫无道理地转移到了陆景珩和沈澜晞身上。在他看来，他所有的不幸，都是源于那对男女！是他们抢走了他的一切，是他们把他逼到绝境，间接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儿子”！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愤怒和绝望之中，对于产房里正在为生存而挣扎的苏瑶，没有流露出半分关切。那个曾经他用来取乐和寄托“希望”的女人，此刻在他眼里，连同那个夭折的女婴，都成了无用的、可憎的废品。

不知又过了多久，产房的门再次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无力回天的黯然。她看着状若疯魔的陆景琛，沉默了片刻，才用极其沉重的语气说道：

“陆先生，我们……尽力了。产妇因为难产导致子宫收缩乏力，引发了难以控制的大出血，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苏瑶竟然也死了。

这个消息，对于此刻的陆景琛来说，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了。他甚至没有看医生一眼，只是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干涩而诡异，充满了嘲讽和漠然。

“死了？呵……死了也好……没用的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和污染空气……！”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而混乱，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我的儿子没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失去了权势，失去了地位，失去了翻盘的筹码，现在，连那个他并不在乎、只是视为工具的女人和孩子也彻底失去了。巨大的打击和扭曲的恨意，已经彻底吞噬了他的心智。

他没有再询问任何细节，没有去看那个夭折的女婴最后一眼，更没有去处理苏瑶的后事。他就那样失魂落魄地，像个游魂一样，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儿子”、“陆景珩”、“沈澜晞”、“恨”……这些破碎而充满戾气的词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而可悲。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出了医院，走进了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街道。周围喧嚣的城市景象，与他内心死寂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听不到汽车的鸣笛，看不到红绿灯的变换，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充满仇恨和绝望的世界里。

他恨！他好恨！

恨陆景珩夺走他的一切！

恨沈澜晞那个祸水！

恨这个对他不公的世界！

他要报复！他一定要报复！

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里疯狂滋长。他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而偏执的念头——去找他们！去找那对狗男女！就算同归于尽，他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甚至没有系安全带，就猛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他内心压抑不住的毁灭欲望。他死死盯着前方，眼神涣散而狂乱，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子如同脱缰的野马，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猛地窜了出去，汇入了夜晚湍急的车流之中。方向，似乎是不经思考地，朝着某个他潜意识里憎恨的方向……

第四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