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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朱门内外 > 第 9 章

第 9 章(1 / 1)

 朱祁镇的出生,像一道分水岭。那层因误解和固执而存在的坚冰,在那次崩溃性的摊牌后,反而奇异地消融了些许。

朱瞻基似乎真正开始尝试理解我,而不仅仅是把我当作一个提供“预言”的工具。他来的次数更多,待的时间更长,但不再总是带着探究的目的。有时他会跟我讲讲朝中的烦恼,边关的军情,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开始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偶尔冒出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词语和想法,有时会追问,有时只是一笑置之。

我也渐渐意识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朱瞻基确实成了我唯一可以稍微依靠、稍微流露真实情绪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极其复杂,掺杂着权力、算计、恐惧、怜悯、依赖,甚至还有一丝在漫长相处中悄然滋生的、谁也无法定义的温情。

他依旧会留宿,但更多的是相拥而眠。在他怀里,那些可怕的噩梦似乎会稍稍远离。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成了我在这冰冷宫闱中唯一熟悉的安全信号。我们像两只在权力巅峰互相取暖、却又彼此警惕的困兽。

然而,历史的车轮依旧无情地向前碾压。

朱瞻基的身体,似乎在登基为帝(明宣宗)后,开始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史书上关于他英年早逝的记载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心头。我试图提醒他注意身体,甚至不顾忌讳地暗中查探御医的药方,但他总是以“政务繁忙”、“小恙而已”搪塞过去。帝王的骄傲和对长生(或至少是健康)的渴望,让他不愿轻易示弱。

宣德十年,他的病情急剧加重。咳嗽日益剧烈,有时甚至会咳出血丝。脸色苍白得吓人,批阅奏折时手都会微微颤抖。

我知道,那一天快要来了。

那天夜里,他罕见地没有处理政务,而是让我陪他在暖阁里坐着。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消瘦却依旧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用尽全力扶住他颤抖的身躯,手忙脚乱地为他抚背,递上温水,心中的恐慌达到了顶点。

咳声稍歇,他靠在我肩上,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明。他握着我的手,冰凉彻骨。

“汐儿…”他很少这样叫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朕…大概是要走了…”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拼命摇头:“不会的…陛下…别走…求您别走…” 话语脱口而出,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恐慌和真切。

他艰难地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灵魂最深处。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这句‘别走’…是担心朕走后,大明衰退,土木堡之祸降临…”他顿了顿,呼吸愈发急促,却执拗地问完,“…还是…真的在挽留…我?”

我愣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是担心历史重演吗?当然是。但仅仅如此吗?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男人,这个与我纠缠半生、毁我亦救我、恨他亦…或许有片刻依赖过他的男人,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我哽咽着,无法给出清晰的答案,只能更紧地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走…”

朱瞻基凝视着我,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极淡、极复杂,仿佛了悟又仿佛释然的笑容。他似乎从我这混乱的回答中,找到了他想要的某种确认。

他的手,终于无力地滑落。

眼睛,缓缓闭上。

唇角,似乎还残留着那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窗外,寒风呜咽,仿佛在为一个时代送行。

我跪在榻前,紧紧抓着他逐渐冰冷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而我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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