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久会记住关于她的一切，也会喜欢和爱护她的一切。

哪怕是她遗落在赵久房里的一只耳环，都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丝绒盒子里，藏在床下自己做的小暗格中，在每个想念她的夜里偷偷摩挲。

从 14 岁那年认识她起，他做的一切，除了为了养活妹妹，其他的基本都是为她，为了让她看到他，夸奖他。

她的目光成了他的动力，他一个农村来的只认识几十个字的孩子，迅速地学会了印刷机安装、开车修车，学会了读报纸，学会了用打字机，学会了与不同阶层的人交际，学会了打探消息。

五年的时间里，他的眼里心里，只看得见她。

但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和赵昭平说。

他怕赵昭平知道了觉得太沉重。

他只是没有藏住的眼神被赵昭平捕捉到了。

赵昭平需要有人爱自己的时候，选中了他。

他克制的爱意，也让赵昭平在与他的偷偷拉扯中，十分快乐与享受。

十九岁的赵昭平，当然是喜欢温庭笙的。

二十五岁的赵昭平，对赵久也曾有过心动的。

后来的每一个短暂在一起过的男孩，也都是能让赵昭平片刻欢愉的。

只是心动和欢愉越来越短暂，越来越理智，越来越没有滋味。

曾经以为会一辈子不变的，在时间悄悄消磨中，竟然也是会淡忘的。

赵昭平晚年很少想起赵久，谁也不会想到，她最爱赵久的时候，曾那么疯狂。

温庭笙啊，那个满脑子文学的人，那个会为革命热血沸腾的人，那个因为自己不够纯粹而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人，他其实太单纯了。

他根本不知道，吕秀芝为什么会爱上打麻将。

他也不会去深思，黄包车夫老邓又是怎么回能碰上吕秀芝，怎么总能适时说些吉祥话让吕秀芝开心，让吕秀芝包下他的车，信任他，喝醉了也让他送自己回家。

更不会怀疑，老邓送醉酒的吕秀芝回家时，为什么那么刚好温庭笙不在家，保姆和温嘉宁也不在家，让他们滚床上了呢？

甚至，为什么温嘉宁会摔下楼断腿了那天，为什么保姆外出买菜，吕秀芝又会出门打麻将。

为什么温庭笙年富力强身体好，却会一生气就心脏病呢？

为什么……保姆和老邓，在温庭笙死后，都从吕秀芝和温嘉宁的生活里消失了呢？

老邓并不老，还一脸斯文秀气的，怎么会喜欢有夫有子，除了打麻将，啥也不会的吕秀芝呢？

从来没有巧合。或者说，巧合多了，必然不是巧合。

当然，一开始，赵昭平并没有想过要对付温庭笙的。

无论是他出轨，还是想离婚给孩子名分，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事，她并不太在乎。

她只是迁怒。

世事无常。

赵昭平把温庭笙和吕秀芝弄到北平以后，和赵久见面的次数渐多。终于，赵久20岁生日那天鼓起勇气，向赵昭平求婚了。

他想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

他不在意赵昭平有没有钱，结没结过婚，如果赵昭平愿意离婚，他愿意跟赵昭平和如意去任何地方，没有人认识赵昭平知道她过去的地方生活，他知道赵昭平没有离婚不是舍不得这个丈夫，不过是因为要赚钱，并且不喜欢被指指点点。

可赵昭平觉得，现在这样子挺好呀，没有必要离婚再婚，没有必要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从头来过。

被拒绝后的赵久消沉了很久。

梦里，自己从北平看望温庭笙之后，回沪城才几个月，赵如意放学路上遇上醉酒的日本兵，死了。

赵昭平和赵久一起去认领尸体。

尸体上，青青紫紫的被毒打的痕迹盖都盖不住。

日本兵在警局嘻嘻哈哈完全没当回事，就是说小姑娘挡路，还骂他们，被一脚踢倒，后脑勺磕到哪里，没了。

警察局的人说是意外。

赵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日本兵，然后一个人默默地操持小如意的后事。

他拒绝所有人的帮忙，包括赵昭平和李长秀夫妻。

再后来，一个月后，那么聪明的赵久，一把匕首一枚炮弹带走了三十多个日本兵。

赵久和那些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