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没了章法。
姜畔脸上被风雪刮的生疼。
她不是不想动,是冻得有些僵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在这种天气里怄气。
可李砚安的车停在路当间儿。
她听见了李砚安叫她的声音。
那声音很急,有点凶,不像他之前叫自己的调子。
姜畔没动,眼睛看着前面那盏更昏黄的路灯。
不是生气。
她这些年,早就不会为着什么事真动气了。
只是心里头空落落的,像被这风雪掏了个洞。
法院台阶上卸下的那点轻松劲儿,早被这冷风吹没了影儿。
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也不知道该拿这点委屈怎么办。
索性就不理他了。
把头往领子里缩一缩,假装听不见。
车轮碾过湿雪的声音近了。
车门砰地一响,脚步声踏着雪过来。
“姜畔!”李砚安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大半夜下雪天的,不是让你回家吗?”
胳膊猛地一紧。
李砚安手劲儿大的很,不由分说就把她往回拽。
就是这一下。
像是堤坝上豁开的那最后一道口子,未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忽然冲了上来,冲得她眼前发花。
她平生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想要发脾气,想大喊大叫。
她猛地一挣,没挣开,反倒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
抬起头,姜畔正正撞上李砚安的眼睛。
在路灯模糊的光里,李砚安的眼里映着她狼狈的影子。
“你放开!”她喊出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划过脸颊,迅速变得冰凉。
她不想哭的,真的不想。
可这东西根本不听她的,开了闸似的往外淌。
李砚安显然被她这架势弄懵了,拽着她的手下意识松了点劲儿。
“你……”
“你什么你!”姜畔使劲想把手抽回来,眼泪流得更凶,“你忙!你去办你的事!去啊!我又没碍着你!法院判完了!我没事了!我过我的生日!我自个儿玩冰车!我自己能回家!我不用你管!”
她像是要把这些天从未宣之于口的惶恐和依恋,一股脑全倒出来。
这些话冲出口,姜畔变的彻底不像从前的自己。
“李砚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躲着我!你请假!你不回来!你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吧?等那边一判,我就得滚蛋,滚去福利院!是不是?”
风雪扑在脸上,姜畔大喊了几句,又倏落下去,只剩呜咽。
“我懂……我都懂……你收留我,照顾我,给我地方住,给我饭吃,替我挡拳头,替我挨刀子……你做的够多了!够好了!比我活这么大见过的所有好人都要好!好一千倍一万倍!我知道我是个麻烦!是个拖累!我也知道……我没资格赖着你……”
她用力吸着气,还是止不住那汹涌的眼泪和话语。
“我八岁进福利院,十岁被他们领回去!那地方,十几个人睡大通铺,饭要靠抢,冷了病了没人管,谁力气大谁就能骑在你头上……后来去了周家,更糟……挨打挨饿是家常便饭,阳台就是我的窝……我习惯了!真的习惯了!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像个人一样,有张自己的床,有干净暖和的被子,有人记得给我买新衣服,有人怕我饿着冻着……”
她看着李砚安在风雪中越发冷峻的脸,眼泪模糊了视线。
“是你……是你让我尝到了这滋味!像个人一样活着的滋味!像被人当回事儿的滋味!你让我觉得……觉得这世上还有那么点盼头,不是全他妈是冰碴子!”
风雪更大了,呜呜地卷过空旷的街道。
姜畔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腿一软,整个人就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