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涛。”

楼下传来小姑的呼喊。

小鱼知道他要走了，盯着电视，假装不在乎。

何景涛起身，看了她一眼说：“我走了。”

小鱼没说话，他过去抱了会儿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脚步声渐远，小鱼跑到阳台，注视着黑色车辆慢慢驶离门口。

直到消失在了视线中，小鱼回到房间，想立刻给他发消息，迟疑了会又放下了手机。

他们的每一次离别都在夏天，短暂的相聚，漫长的等待，甜中带着苦涩，像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小鱼回到桌子前，写下了今天的日记。

2010年8月16号，天气晴。

他走了，带走了阳光，带走了春天。我留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我一人，夏日的蝉鸣只觉得吵闹，我仿佛堕入无边的黑暗，冷的，寂静的，而这种时光不知道还有持续多久，也许到下个夏天他会继续回来，那我也如腐烂的地里破出的种子，再次向上伸出翠绿的芽。

但也许他不会回来。（划掉）

小鱼合上本子，放下笔。一滴泪从眼眶掉落，划过脸颊流进嘴唇里。

咸的发苦。

她趴在桌子上，双肩轻微的抽搐，良久，抬起头，袖口一片濡湿。

……

课堂的作业变得越来越多，程老师敲着黑板：“都抬起头来。”

小鱼犯困的脑子被这一惊清醒了许多。

程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说：“下个月就中考了，你们还是浑浑噩噩的话谁也救不了。”

她挺起胸膛，望着底下的学生：“这段时间，我在这唠叨了很多，可能你们有些人觉得我烦，但我还是要说读书是改变你们人生的唯一机会，哪怕有一个人听进去，我也值了不算白讲那么久。”

底下一片寂静，其实大家早都清楚自己的命运，模拟考到的分数划线，只有30%能上高中，剩下的都是去职校。

小鱼在这两年退步了很多，她看书就像隔着一团雾一样，朦朦胧胧，曾经轻而易举能理解的东西现在变得十分困难。

吕芳菲叹口气说：“我这分数只能去职校了，你加油。”

小鱼苦笑声说：“我也悬。”

打铃声响起，小鱼走出教室，站在校门口，等着徐明华。

一年前，她的父母离了婚，弟弟被母亲接走，而她留在了这里。

徐明华回到了家乡，经常性地出去喝酒打牌，偶尔也会动手殴打小鱼。

二十分钟后，校门口已经空荡荡了。

门口的大爷从保安室走出来问：“不走吗？”

小鱼笑笑说：“马上。”

徐明华没有出现，应该是喝酒去了。

小鱼弯腰系了下鞋带，走路回了家。

除了街道两边的文具店还剩几个穿校服学生，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推开门，客厅里满是酒气，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仰躺在地上，闭着眼似是熟睡中。

小鱼跨过他的身子回到了卧室。

书包被甩到床上，散落了一堆试卷。

抽屉里的手机响起，小鱼拿起一看是小姑的电话。

她心头一跳，摁下了接听键。

“小鱼，暑假过来我接你。”

小鱼犹豫了会说：“我爸……”

对面叹了口气说：“你爸这样不行，我过来也是想劝劝他。”

小鱼沉默了，过了几秒，问：“什么时候？”

“7月中吧。”

“好。”

对面挂断了，干净利落。

小鱼翻着通讯录，停在了何景涛的名字上。

她发了条消息过去。

「还好吗？」

对话框旁边的圆点不停地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