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班主从褡裢里面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套小孩子穿的内衣、虎头鞋和褡裢。
程向东对这两样东西太熟悉了,这三样东西是悟觉住持将他托付给义父的时候一并交给义父的。
程向东对这三样东西的印象非常深刻,但从来不抱任何希望,他甚至觉得义父太过偏执。
这么多年来,义父一直把这几样东西锁在一个箱子里面边,并且视为珍宝。
义父在这时候从褡裢里面拿出这两样东西,程向东的态度突然变得认真严肃起来:“义父,难道谭老爷和夫人认得这几样东西?”
“傻孩子,不是谭老爷和夫人认得这几样东西,而是翠云的母亲、大嫂、妹妹和二哥认得这几样东西。”
“翠云?翠云的母亲、大嫂和二哥?义父,您说的这个翠云难道就是蒲管家提到的那个翠云吗?”程向东已有所悟。
“这个翠云正是蒲管家提到的翠云。”
“谭老爷和夫人看到这几样东西以后,才决定让我和谭为礼到安庆去找翠云的家人。这次的安庆之行,很不顺利,要不然义父也不会到现在才回来。”
“义父找到翠云的家人了?”
“东儿莫着急,你听义父慢慢跟你说。我们是找到了翠云的家,可翠云的家人都不在家,长满枯草的院子里面有几间破败不堪的房子。”
“经过打听,才知道,翠云的父亲和一个小妹在饥荒中病死饿死了,翠云的大哥战死在沙场,大嫂带着孩子改嫁了。”
“翠云的二哥跟人家跑船,另一个妹妹出嫁了,另一个哥哥在外面做木匠活,翠云的母亲到庙里给和尚们洗衣服,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翠云的母亲、大嫂、小妹和二哥。”
“翠云的母亲、大嫂、小妹和二哥怎么说?”程向东的眼睛里面充满的期待。
“翠云的母亲、大嫂和二哥认出了这几样东西:这两件内衣是翠云大嫂缝制的,当年,翠云带着孩子回到家的时候,发着高烧,浑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湿了,翠云的大嫂就把自己孩子的内衣给孩子换上了,翠云抱着孩子到城里去看郎中的时候,孩子的身上就穿着这身内衣;
程班主喝了几口水接着道:“还有这个褡裢,这个褡裢是翠云的母亲缝制的,家里人出门,都用这个褡裢,褡裢上这两个补丁是大嫂缝上去的。”
“东儿,翠云就是悟觉住持救进普觉寺的那个女孩子,你就是和她一同被悟觉住持救上山的真儿。”
“孩子,你就是谭老爷和夫人在危急关头托付给贴身丫鬟翠云的那个两岁大的孩子。”
“你的小名叫琛儿。你跟悟觉住持说,你叫‘真儿’,‘琛儿’和‘真儿’不是很接近吗?‘真儿’就是‘琛儿’啊!东儿,谭老爷和夫人就是你的生身爹娘啊!”
“东儿,他们一看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就觉得很亲切,但他们不敢确定。”
“他们怕惊吓到你,所以,才把义父叫到和园去打听你的情况。”
“最后,他们才决定让义父和为礼少爷到安庆城外的霍家洼去找翠云的家人”
“义父也想亲自到安庆走一趟,东儿是知道的,义父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帮你找到自己的生身爹娘”
“义父离开普觉寺的时候答应过悟觉住持,义父一定不会让悟觉住持觉得所托非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总算开眼了——”程班主话没有说完,便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在和园,老爷的屋子里面,他就想哭。
“义父,”程向*然泪如泉涌,一头栽进义父的怀中。
程班主张开双臂,将程向东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两个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人抖动双肩、眼含热泪。
在程五洲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看见程向东哭过——他甚至怀疑程向东生来就不会哭。
“傻孩子,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东儿,还真让你说着了,歇马镇,我们程家班算是来对了。”
“你不再是水上的浮萍,空中的飞絮了,你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爹娘,你找到了自己的家。”
“这些年,你跟着义父,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啊。”
“义父,您别说了,”程向东有些哽咽,“在向东的心目中,您就是我的亲爹。”
“向东永远不会忘记您对向东的似海深情。”程向东慢慢抬起头来,用衣袖擦干眼角上的泪水,
“义父,您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东儿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东儿,你在想什么?快跟义父说。”
“东儿想让义父和向南妹妹——还有其宝兄弟留在这歇马镇,东儿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如果谭老爷和夫人不同意,那向东就不打算留在歇马镇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们,向东心愿已了,从此以后永远和义父、义妹在一起。”
“东儿,你这是在说傻话。老爷和夫人想你想了十九年,你也看到了,他们的身体都不好。”
“特别是夫人,她经常到隐龙寺去烧香拜佛,只要到隐龙寺去,她就会到两个孩子的坟头上去坐一会,那两座坟头,有一座就是你的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