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那人方坐下,便抱臂阖眸,也不管湿漉漉的衣衫,开始闭目养神,把渊九当了空气。
“道友别睡了,这山上风景可好着呢。”渊九唤他。
“我休息会……别吵。”
嘁,分明醉得不行,还装。
白凤萦迴几度,越过数道峰峦山隘,终是抵达了芜园。渊九伸手推推那人,却没想推了个空。回身一瞧,黑衫男子正斜倚着园门,好整以暇候着他。
这人怎么跟鬼似的,走路都没声的?
他撇撇嘴角,唤走白凤,上前推开园门。
一片春色闯入眼帘。
这是一座小巧别致的芳菲小园。夹道丛生芳草绮花,落英缤纷,芬芳弥漫,分明已入桂时,却如同置身春日。院中有清池一泓,几尾锦鲤正躲在窈窕簇拥的晚荷下嬉戏。院子尽头生着一株高大桂树,枝叶扶苏,其下有一座秋千,于风中簌簌。芜园不大,却轩榭齐整,五脏俱全,生机勃勃。
渊九回首,却见男子立在门口,看着院内,似乎在发呆。刚想唤他,他却抬眼,那对雾沉沉的眸子正对着他。
“你是药师?好浓的药草味。”
“后院种了些灵草,莫约快熟了。”他道,“道友鼻子好灵。”
“从你身上闻到的。”男子踏入院中。
他哈哈一笑,“小仙确实懂些岐黄之术。”
“道友先坐下,我施术为你缓解一二。”
男子却道不必,睡一觉就好。
“真不用?你方才身上都是水,怎么搞的?”
“不用,多谢好意。”
渊九挑眉,打量面前男子一身行头。其人乌发凌乱,行李萧条,缁色衣衫不知裹着多少风尘,看不出是脏污亦或原本颜色。浑身除了脸,哪里都算不得光鲜。若非身姿挺拔,眉目浓秀,和洲外村夫亦无区别。
“那道友请便罢。哪都能睡……除了床。”
男子点头,施术蒸干了衣服的水汽,便迈入屋内。
真是古怪……
渊九放下物事,去后院照料一番灵草,便往树下躺椅一坐,拿出把扇子摇啊摇。
也不知这黑衣男子什么来头,看着也不似逮人,莫约是别处来受箓的闲散地仙?脸长得这般好,却一身行头粗放,修为也叫他看不透。
……等会再问清楚点罢。
日头正高,他将扇子往脸上一盖,也生了些困意。
“咪”地一声,树上蹦下一只毛乎乎的大白猫,跃至他腿上。长毛大尾巴往他身上一扫,蹭了蹭他,阖眸便睡。
他拿扇柄轻轻戳了戳猫咪,“嘿,八奶奶。臭婆娘又来找你的枕头睡觉了?”
“沉死了沉死了……又偷了我几条鱼,说?”
大白猫拿尾巴轻轻拍打他的膝盖。
他揉了揉猫咪的头,“今晚再吵我,一周不给你小鱼干。”
猫咪舒服地呼噜两声。
他也有些乏了,便抱着猫,拿起一本药典,借着天光翻阅起来。四下静谧,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隐居惯了,便时常忘记时辰。渊九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将脸上的书册一掀,日头已挂上西山的枝头,八角亦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