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其实不是不想学骑射。
南国宫廷里,皇子们自幼就要习君子六艺,射礼便是其中之一。他曾远远看过几位受宠的兄长在射圃里弯弓搭箭,身姿挺拔,箭矢破空时带着凌厉的风响,那时他心里是藏着羡慕的。只是他身份尴尬,母妃又谨小慎微,从不敢为他求什么,那些教习的名额,从来落不到他头上。
如今有机会学,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一想到教他的人是阿古拉——那个他曾试图刺杀、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的草原之主,沈念就从骨子里发怵。
昨晚睡前,他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逃避的法子。装病?可阿古拉身边有医师,一探便知真假。说自己笨,学不会?以阿古拉的性子,怕是会更严厉地逼着他学。找其其格帮忙打掩护?又觉得太冒险,万一被发现,只会更糟。
最后,所有念头都在阿古拉那张阴沉的脸的想象中败下阵来。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都是自己被阿古拉逼着拉弓,结果弓弦崩断,打在脸上的疼。
第二日天刚亮,沈念还没睡醒,就感觉帐内多了个人。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差点跳出来——阿古拉正坐在桌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一张基础木弓,低头摩挲着,目光却落在他身上。
“大、大汗?”沈念吓得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像只受惊的小兽。
阿古拉抬眼,语气平淡无波:“醒了?正好,开始吧。”
“开、开始什么?”沈念还有些懵。
“训练。”阿古拉站起身,将手里的木弓扔给他,“先从拉弓开始,这张是给你特制的,力道小。”
沈念接住弓,入手比他想象中轻了许多,可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弓再轻,也是阿古拉递过来的,总觉得带着股无形的压力。
“愣着干什么?”阿古拉走到他面前,“站起来,我教你姿势。”
沈念不敢耽搁,赶紧爬起来,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襟。
阿古拉站在他身后,温热的胸膛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沈念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
“左手持弓,右手拉弦,”阿古拉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低沉的磁性,“腰背挺直,肩膀放松……对,就是这样。”
他的手覆上来,轻轻握住沈念的手,调整着他的姿势。男人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薄薄的茧子,触碰到沈念细腻的皮肤时,像有电流窜过,让他忍不住微微一颤。
“别抖。”阿古拉察觉到他的僵硬,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只是让你试着拉开空弦,又不是让你射老虎。”
沈念咬着唇,努力稳住手。可身后就是阿古拉,那股迫人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怎么也静不下心。好不容易稳住姿势,他试着拉了一下弦,却因为用力不对,手吃不住劲,弓弦“啪”地弹了回来,差点打到脸。
“笨死了。”阿古拉低骂一声,却伸手挡在了他面前,弓弦弹在他手背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大汗!”沈念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弓,“您没事吧?”
阿古拉甩了甩手,不在意地说:“没事。看好了,力道要往回收,不是往外使。”
他重新握住沈念的手,一点点引导着他发力。“感觉到了吗?手臂要稳,腰腹要用力……”
沈念很努力地想要用阿古拉教授的技巧进行练习,可缺乏锻炼的身体根本不具备执行技巧的能力,加上阿古拉几乎整个前胸都贴上了沈念的后背上,这温热的触感搅得沈念完全没办法好好集中注意力,他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阿古拉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耐心地指导着,偶尔还会因为他的笨拙而低笑两声,那笑声带着点纵容和愉悦,和往日的冷硬截然不同。
一上午下来,沈念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手心被弓弦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隐隐渗出血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可阿古拉却精神极好,眼里的光比往日亮了许多,甚至在沈念终于能勉强拉满一次空弦时,嘴角还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还不算太笨。”阿古拉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下午学骑马。”
他看着阿古拉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哪还敢说一个不字,只能暗暗地把右手捏成拳,把已然红肿的勒痕藏在手心里,低着头应了声“是”。
而阿古拉看着沈念蔫蔫的样子,却觉得心情格外舒畅。阳光透过帐帘照进来,落在少年泛红的脸颊上,那副累坏了却又不敢抱怨的样子,竟比草原上最娇艳的花还要顺眼。
亲自教他,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
阿古拉想着,转身出去吩咐侍从准备午饭,脚步都带着点轻快。
帐内,沈念瘫坐在地上,想揉揉酸痛的胳膊,却又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于下午的骑马训练,沈念已经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