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很是有些显而易见的不高兴,道:“不会。”
颂暖却探过头来:“死不死哭不哭的,你小他这样多,怎么也该是你把他送走才对。”
穆玄英:“……”
颂温赶忙过来,拎着弟弟的衣领走了:“抱歉抱歉,小孩子就是口无遮拦……”
见两人走远了,穆玄英这才继续悄声道:“你都活快千岁了,我怎么敌得过?自然是要被你送走的了。”
莫雨抿抿唇,没什么滋味道:“你不做凡人,就敌得过。”
穆玄英笑了:“便是做鬼,也没道理在人间游荡千百年啊?”
“不做鬼,做神仙。”莫雨看着他,目光沉沉,“待我化龙,吃下我的血肉,就能让你长出仙髓。”
穆玄英愣住了,他好像第一次看清莫雨望向他的眼,原来从不是一汪漆黑静水,而是无尽漩涡深渊,充满了偏执、欲念、疯狂……而今那些不曾为外人道的东西被尽皆摊开在自己眼前,让他也不禁向后退去。
莫雨一步就堵住了他的退路,紧紧扣牢他的手:“我会想法子尽快走完剩下的路,你为了我,多活几年,好不好?”
莫雨垂首,有种缠绵的诱哄:“你为我,我也为你,我们一同尽力,为了以后岁岁年年,成吗?”
他是真的在心中反复想过和自己百年,不是妖的一时兴起,也不是作为兄长的不舍挂记。
意识到这点,穆玄英偏过头,伸手抵在他胸前:“我不能。”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贪求长生之人,尊贵如人间紫微星亦不免终一生寻丹觅药,莫雨却第一次见有人拒绝得这样干脆果决。
“我也是俗人,愿与天地同寿从不可免。”穆玄英深吸一口气,终于有勇气望向他,眉头却始终拢起,“但要以伤你为代价,以你的血肉作登天之梯,决计不能。”
莫雨一双眉也是蹙起复舒展,原本箍住他的手转了轻柔,叹了口气将他缓缓抱住。
“我不再提生死之事惹你不快,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让我气恼。”穆玄英闭上眼,只当从来不曾看清过对方眼底波澜。他语调寻常平静,“若让有心之人听到了,不知会为此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你这般通透的一个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莫雨失笑:“你当我是什么?日日找人剖开真心给他看么?”
穆玄英便也不说话了。
莫雨松开手:“好了,以后我再不说了。你也是个小气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穆玄英自知理亏,做了个鬼脸,扭头去找另外俩兄弟了。
渐渐的,日影愈发斜落。夕阳多是濒死意,午夜未知百鬼行。一家人相互搀扶着,赶在光明彻底消散前往家中赶去。
于是,就只剩一座孤坟茔。
几人这才现身,与亡者好生拜了拜,由穆玄英烧去各色供奉,陈明利害,又再虔拜,这才冒昧掘开新坟新棺,一纸明火符,终于还与这具生死不由人的骸骨全然的解脱。
穆玄英仔细拿坛子装了,小心翼翼放归棺中。一左一右等候多时的莫雨与颂温各持一锹,重新把土填好,石碑归位。
穆玄英攥紧手中纸伞,叹了口气:“劳你费心藏起头颅,还送他个全身,只可惜世事难料,终是不能保全。”
“这也没什么的。”纸伞中传来八生温吞的宽慰,“纵然烧成飞灰,也已是完满。世事难求双全法,又何必内心自苛?”
穆玄英笑道:“你这般通达的,估摸生前是个好读书的人。”
他与一把伞左一言右一句,倒冷不防把颂暖吓了一跳:“什么动静?哪里来的?”
见吓到了人,八生又不敢说话了。穆玄英只好解释道:“是个苦命人,只是轻易不愿出来见人,只好让他藏在伞里。”
颂暖奇道:“还有这样的人?喜栖伞中,是什么风流客?”
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八生讷讷道:“公子别开玩笑了,哪里是什么风流人呢……我生得古怪丑陋,只怕吓着旁人罢了。”
颂暖屈指轻轻敲了敲伞面,又冲穆玄英道:“好新奇的术法,还能收到哪里?可以指定什么地方吗?”
穆玄英失笑:“你想去哪里?把你收进你温哥的箭囊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