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珩]
(执起白玉酒壶,姿态优雅而恭敬地为上首的孟长卿面前的青玉莲花樽斟满)君舅,您尝尝这新酿的桂花酒,比之去岁滋味如何?今年用的是庄子上新采的桂花。
[孟长卿]
(微微颔首,端起玉樽,凑近鼻端轻嗅,馥郁的桂花甜香沁人心脾。他浅啜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在舌尖停留片刻,细细品味,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甚至带上一丝难得的赞许)嗯……此酒醇厚甘冽,桂香浓郁,更胜去岁。羲御,你选的桂花甚好,酿制也得法。
[陆维珩]
(闻言展颜,恭敬道)君舅喜欢便好。今年庄子上金桂开得盛,采的都是饱满初绽之花蕊,糖渍时辰也把握得准些。
[孟昭晏]
(早就馋了,见祖父说好,迫不及待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大大灌了一口!然而酒液入口瞬间,他整张俊脸猛地扭曲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吞了黄连,“噗——”地一声,竟将酒全喷了出来,连连咳嗽)咳咳咳……苦!好苦!又涩又苦!比汤药还难喝!祖父您味觉是不是……唔唔!
他话未说完,再次被眼疾手快的孟昭靖死死捂住了嘴。孟绍均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厉声喝道:“孟昭晏!放肆!”
[孟昭靖]
(见孟昭晏挣扎得厉害,松开了手。疑惑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谨慎地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脸上露出困惑)父亲,儿子这杯……确是甘甜馥郁,与祖父所饮无异。祐弟,你……
[孟昭平]
(秀眉紧蹙。她心思缜密,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她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孟昭晏面前,拿起他那杯被嫌弃推开的酒)祐弟既言苦涩难当,让我一试便知。(说罢,她以袖掩唇,极其优雅地沾了极小一点酒液入口。)
几乎在舌尖触及酒液的瞬间,孟昭平那双沉静的眸子猛地一凝,强忍着没有失态,迅速放下酒杯,拿起帕子用力按了按唇角,才勉强压下那强烈的苦涩感。她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却清晰地响彻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水榭中:
“此杯之酒……祐弟所言非虚。其味清苦异常,绝非金桂甜香,乃是银桂所酿无疑!且……这苦味过于霸道尖锐,绝非天然银桂清苦,定是……掺了别的东西。”她清亮的目光带着探究和一丝不解,扫过负责酒水的管事,最终迟疑地落在你身上,“……只是,这银桂酒,怎会混入席间?又独在祐弟杯中?着实蹊跷。”
厅内气氛瞬间凝滞。孟昭晏一听“银桂”、“独在我杯中”,再结合刚才那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孟昭平看向你的眼神,电光火石间,他福至心灵!他猛地指向你,声音拔高,带着被捉弄的委屈和“抓到真凶”的激动:
“是她!一定是她!孟昭同!还有瑞姐姐!肯定是你们两个联手干的!瑞姐姐知道是银桂酒,珍妹妹采买了黄连!你们就是想看我出丑!祖父,父亲母亲,你们要为我做主啊!她们合伙害我!”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气得脸都红了。
[孟昭平]
(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一愣,随即蹙眉,声音带着被冤枉的无奈和清冷,条理有据)祐弟慎言!珍妹妹采买的皆是清单所需。那清单是母亲过目我亲手交给你们,又是我们三个今日一同去采买。怎会出错又何来联手?
[陆维珩]
(看着幼子跳脚,长女蹙眉,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祐弟!无凭无据,岂可胡乱指摘姊妹!
[孟绍均]
(脸色铁青,重重一拍石桌)放肆!再敢胡言,家法伺候!
孟昭晏被父亲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但依旧气鼓鼓地瞪着你,一脸“就是你干的”表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
[你]
(在祖母了然又带着一丝纵容的目光注视下,你缓缓站起身。没有惊慌,也没有立刻承认,而是走到祖父面前,姿态从容地行了一礼,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福哥哥,瑞姐姐,祐哥哥。
(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气呼呼的孟昭晏身上,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祐哥哥觉得酒苦,觉得我与姐姐联手害你出丑。”你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而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沉凝,“可祐哥哥想过没有?为何独你的酒苦?为何偏偏要在中秋团圆宴上让你尝这苦味?”
(不等孟昭晏回答,也不看其他人各异的神色,目光坦然地迎向祖父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孙儿近日读史,见古之贤者常以‘卧薪尝胆’、‘忆苦思甜’砥砺心志。吾辈生于孟家,祖父父亲伯兄戍守边关,浴血奋战方得今日之安稳;祖母母亲福姐姐操持内务,夙兴夜寐方有府中之和乐。吾等小辈,安享富贵,锦衣玉食,可曾真正知晓先辈创业之艰难?守成之不易?
(声音清越,在寂静的月夜下格外清晰)今日团圆宴,珍馐满席,桂酒飘香,其乐融融。然孙儿私心想着,这太平盛景、家族荣光,岂是凭空得来?若无先辈茹苦,何来吾辈之甘甜?若无肩上之责,何保家族之长兴?故孙儿借这一杯‘苦酒’,效仿古人‘忆苦’之意,非为戏弄兄长,实盼叔兄,亦盼吾辈手足,能于此团圆甘美之时,略尝一丝‘苦’味,从而更惜眼前之‘甜’,更明肩上之‘重’!
(微微昂首,眼神清澈而坚定)此酒虽苦,其意至诚。若祖父、父亲母亲认为家珍此举僭越不当,家珍愿领责罚。”
厅内一片寂静。月光如水,流淌在每个人脸上。孟昭晏张着嘴,刚才的愤怒委屈被你这番话冲击得七零八落,只剩下茫然和一丝懵懂的触动。孟昭平看着你,眼中充满了温柔。孟昭靖微微颔首,目露赞许。陆维珩与孟绍均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有惊诧,有沉思,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
[孟长卿]
(一直沉默地听着,那双历经沧桑、洞察世事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你身上。此刻,他威严的脸上没有任何愠怒,反而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欣慰的笑容。他并没有追问酒是如何被调换的细节,仿佛那已不重要。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甘甜的金桂酿,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和倒映的明月,声音浑厚而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赞许)好……好一个‘忆苦思甜’!好一个‘更惜眼前之甜,更明肩上之重’!
(目光如炬,扫过所有孙辈,最终落在你身上,那份赞许几乎化为实质)家珍!你年虽幼,然此心此志,已具格局!能于安乐时思危难,于甘饴处念苦辛,此乃持家守业之根本!这杯‘苦酒’……饮得好!饮得值!”
(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意味,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传入你耳中)今日这盘棋,看似祖父赢了,实则珍姐儿落下的最后一子,早已埋下胜机。只是祖父老眼,当时未能识破罢了!
祖父的话如同定音之锤,为这场风波画上了句号。他没有责罚任何人,反而将你的“恶作剧”升华成了对家族精神的深刻体悟。孟昭晏彻底蔫了,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咀嚼你那番话和祖父的肯定。祖母江世英笑着拍了拍你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有你知道那盘棋你真的输了。
江世英忙笑着打岔,将瑞姐儿与你拉至身边赏月。孟昭靖会意,推着垂头丧气的孟昭晏坐到祖父下首。孟绍均与陆维珩并肩而坐。此刻,清辉遍洒,月满中天。一家人虽坐不同席,目光所及皆是同一轮玉盘。心在一处,这杯微苦的桂花酿,饮下亦是团圆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