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烬撑着枯朽的树干,缓缓站起身
枯枝碎屑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那目光定格在归澈身上
归澈的目光始终落在远方,仿佛在追踪那即将消散的夜气,又似凝视着皇宫上空燃烧后残留的惨淡烟痕
他的姿态带着一种抽离的清冷,似乎昨夜那个炽热迷乱,虚软倚靠的影子,不过是旁人一场幻梦
他微微侧身,迎着初升的清冷光线伸了个懒腰
随后,他抬手,习惯性地拂过肩头浓密的黑发,试图将它们捋顺
指尖在发间穿梭了几下,他似乎想将长发束起,但动作忽地一顿
那根总是随意绾起墨发的木簪,似乎落在胭脂铺的断壁残垣里了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伴随着玄色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
劫烬踏前一步,直接走到了归澈的面前
刹那间,四目相对
归澈唇瓣微启,吐出一个询问,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回胭脂铺?”
劫烬没有言语回应,只是点了一下头
伸出手圈住了归澈微凉细致的腕骨,拉着他,径直迈开了沉稳的步伐
归澈被他手上传来的力道带得微微一晃,随即被动地跟上劫烬的脚步
墨色的长发因这猝然的牵引在他身后荡漾开
劫烬拽着归澈踏入市集
尘土混着汗腥气扑面而来,枯瘦的摊贩守着零星货物
干瘪的菜根捆成小束,开裂的陶罐里躺着黢黑的饼渣
人们拢着破袖排队取水,木勺在浑浊水桶里小心翼翼舀动,生怕晃出一滴金贵的水
“烂菜头!三个铜板一捆——”嘶哑的吆喝刚起,便被街尾爆发的人潮嘶吼淹没
归澈倏然驻足,劫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好几辆囚车碾过龟裂的土路,木栅栏里挤满华服污损的贵人
队头那辆关着个癫狂挣扎的锦衣青年,他扒着木栏嘶吼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乃当朝太子!”话音未落,一块带着盐碱土的硬泥巴砸中他额角
“还当自己是凤凰呢?”跛脚老妇啐出口水,枯树枝狠狠戳进囚车缝隙,“喝童子血的寄生虫!”人群哄涌着把市集变成刑场
烂菜帮子砸上车辕——那菜叶早已枯黄发黑,是主妇从垃圾堆里捡来攒了多日的
几节干芦秆戳进囚车,划破贵人保养得当的脸颊
水是断然不会泼的,有个孩子刚举起半碗浑水,立刻被母亲劈手夺回
归澈忽然轻笑出声,冰蓝竖瞳映着太子脸上血痕,像赏玩什么新奇戏码
劫烬目光扫过每一辆,都是那日进宫时所见到的,参与那场交易的人
“走吧”劫烬扯动归澈的衣袖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还算齐整的士兵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街心那面最宽的泥灰墙前
他手中拿着一卷盖有朱红大印的粗纸,用一小桶刚调的浆糊,啪地一声,将告示牢牢按在了墙中央
这突兀的举动立刻吸引了附近人群的目光,原本还在咒骂囚犯的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响起
“又是什么事?”
“快看看,写的什么?”
“认字的!前面那位大哥,劳驾给念念……”
劫烬和归澈无声地停驻在人群外围几步远的一处屋檐阴影下
归澈微微抬眸,目光扫过那张崭新的布告
劫烬的目光则越过攒动的人头,聚焦在布告上
他轻松捕捉着前面识字者断断续续的宣读和民众交头接耳的复述
“……奉天承运,新皇诏曰……”念告示的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放大
“……逆贼党羽罪证确凿,今日游街示众,明日午时三刻于西市口明正典刑!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