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扬起嘴角。是很爽朗的笑。
“嗯,你好洋芋。”
“额,不是洋芋,是梁芋。”
梁芋以为他没有听清。
“好的,洋芋。”
他笑的更灿烂了。可恶。
“你!……算了,那你叫什么?”
“李诚。木子李 ,诚实的诚。”
“噢…李诚。”
梁芋小声的在嘴里轻轻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李成,里程。
“快回去吧,你那个同学肯定也着急,我也要走了,刚搬过来,还一堆事儿。”
“噢…那就拜拜啦。”
“拜拜…洋芋。”他又笑说。
“你!我都说了我叫梁芋!”
他边走走边挥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梁芋虽然很想和他多说点话,最起码不是仅仅停留在名字就这么草草了事。
跳跳虎在她心脏上乱蹦乱跳,她其实很希望再见到他……
梁芋往回走到刚才追小偷的地方,人已经很少了。住在镇子上的同学直接回家了。
只剩王菜玲还拿着她的书包在原地傻傻等着她。
“菜玲!”
梁芋边喊边跑向王菜玲,王菜玲抱住她带着哭腔的大喊。
“你可来了!要担心死我啊!逞什么能啊!知不知道我都担心死了!”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安全了吗?边走边给你细讲啊。别哭好不啊。”
把王菜玲哄好了,梁芋就和她一起往家里走。
要问梁芋为什么要追上去,并不是什么英雄主义心作祟,她其实也怕,但一个平常看似很乖巧,大人口中好的孩子,不哭不闹,内心实则积攒了太多未说出口的反抗,乖顺时言听计从,执拗时几匹马都拉不回来,不撞南墙不回头。
追偷包的人,看似是拼命要追上那人,实则梁芋心里清楚,这是对自己的放纵,像孩子偷偷偷走大人的零钱去街边一元店买五彩糖吃,剥开的糖纸捏在手里直作响,这是一场无声的释放与发泄。
她家住在山里头。
越靠里面,意味着路越长,土越多。山路十八弯,像命运一样。
西北的城镇和南方不太一样,定居镇子里的人家才配拥有平房或楼房,住在山里的人都是住窑洞,外形像孩童手里把玩的积木,半圆拱形的那一块,有砖砌起来的窑洞,也有土窑。
远处看去,忽略没有刷白漆的门,雕花的窗,就是一位浑然天成的隐士。隐在大山之间。
冷风刮过耳边,没有电灯的路,梁芋走过太多遍了。
好在身边有人相伴,王菜玲,一个个子不高,肤色偏黑,眼睛不算大但黝黑有神的女孩子,和梁芋一样住在王家庄,一样住在大山的里面,从前是小学同学,现在又上的同一所高中,虽然没有分在一个班,但因为从小就认识,家境相仿,自然就更加亲近。
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没有出入社会,但也知道谁和自己相仿,人们都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同伙,寻求认同感,学生们也不例外。
王菜玲:“拜拜芋儿我走啦”
梁芋:“拜拜,对,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啊,噢对明天你先走吧,我爸爸出去送货了,明早我得送弟弟妹妹去学校。”
王菜玲:“噢好,那学校见!”
梁芋:“拜拜!”
王菜玲的家要更近一些,而梁芋还要继续往里走。
走到家的岔路口,多了个东西横在那里,一辆货车停在路旁,车后面还堆着一些家具,应该是后面空的窑要有新人要住进去,现在把家搬来了。
旁边还站着住在附近的邻里,一会人肯定更多,大家都很好奇搬来的是怎样的一家人。平常冷冷清清的路口突然热闹了起来。
这时有个女人从窑洞里走出来,穿着普通,但头发梳的整齐,干练的盘发贴在脑后,对着旁边的一个看起来上小学的一个女娃说话,边说边走向货车。
才发现,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体型高挑的身影,就默默跟在女人斜后面。年纪大约十七、八岁左右,蓄著一头短发,深蓝色格子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离得远,五官模模糊糊能摸清大概轮廓,眼睛不算大,立体的眉骨与鼻梁……等等!这熟悉的描述!这不就是…和她一起抓小偷的……李诚?!!
梁芋站在路口,呆呆的朝男生望去。
他肩上扛了一个够他人一般大的柜子,正准备往前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看向人群,像是一阵意味不明的风把他的眼神刮了回来,他也在直直看向她。
撞上他黑黑的眼睛。把黑夜揉进眼眶再添上一捧星子。
心突然跳的很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座西北的小城悄悄发生着变化,一阵风夹着细沙刮过他们之间,仿佛风周围每一粒飞扬的尘土都不再平庸,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平静无聊的生活里,多了个有聊的发生,陌生的人。
晚上坐在书桌前,梁芋在日记本中写下:
「今天帮老人家抓贼,激动的心啊,幸好抓住了,也遇见了一个人,他叫李诚,人倒是不错,以为以后也没机会见了,但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人,普通话很标准,没有口音,衣服也新。再看自己身上那一件旧旧的蓝白色校服,黄土风吹日晒的脸,干皮在嘴唇上开出白色的花来……真是…自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