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赵舒和秦之洲日渐升温的“恋爱日常”中滑过，仿佛裹了一层甜腻的糖霜。然而，生活这锅汤，从来不会只放一种调味料。当赵舒这边甜得冒泡时，李昱辰那边的灶台，却猝不及防地炸了锅。
导火索是一封邮件。
一封来自海外顶尖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林璐璐的电子邮箱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晚餐桌上，气氛原本还算融洽。林璐璐难掩兴奋地将平板推到李昱辰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昱辰！你看！我拿到了！帕森斯的offer！全额奖学金！”
帕森斯？李昱辰嘴里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拿过平板，屏幕上那串烫金的英文校名和醒目的“gratulations”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知道林璐璐一直很优秀，在设计圈小有名气，也隐约知道她在申请国外的学校。但当梦想以如此具象、如此耀眼的方式砸到眼前时，他还是懵了。
“璐璐……你真棒！”他放下筷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由衷的喜悦。但那份喜悦之下，却迅速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失落。
“嗯！”林璐璐用力点头，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想去！我想去学习最前沿的东西，看看更大的世界！”她的声音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跃跃欲试。
“去……多久？”李昱辰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个项目是两年制的。”林璐璐沉浸在喜悦里，没有立刻察觉到李昱辰情绪的微妙变化，“而且那边有很多实习和工作的机会，导师也说了，毕业留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两年……甚至更久……可能留在那边……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李昱辰的心上。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指缝里飞速流逝，而他拼命想抓住，却徒劳无功。他看着眼前神采飞扬、仿佛浑身都在发光的林璐璐，再看看自己——一个在本地小公司做着不上不下、收入平平工作的普通职员。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突然间被这道录取通知书，拉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哦……那挺好的。”李昱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刚才还觉得美味的饭菜，此刻却堵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林璐璐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蹙起秀气的眉：“昱辰？你怎么了？不高兴吗？”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李昱辰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我……”李昱辰看着林璐璐瞬间僵住的表情，心里一阵慌乱，但那份深埋的自卑和恐慌却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让他口不择言，“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你都要飞走了，飞到那么远的地方……帕森斯啊，那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精英，天才……我算什么？我……”
“李昱辰！”林璐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敢置信的怒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压抑的情绪像找到了宣泄口，李昱辰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和自嘲，“我的意思不是很清楚吗？林大设计师！你马上就要去世界顶尖学府深造了，前途无量！我呢？我就在这个破地方，拿着那点死工资，干着一眼看到头的工作！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配不上你了！你懂不懂？！”
“配不上？”林璐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李昱辰！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七年！从大学到现在！你现在跟我说配不上？！当初追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配不上？！”
“那不一样！”李昱辰也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像只受伤的困兽，“那时候我们都一样！现在不一样了！你要去的是纽约！是帕森斯！你以后接触的都是什么层次的人？我算什么？一个连国都没出过的土包子！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我只会拖累你！让你丢脸！等你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认识更优秀的人，你还会看得上我吗？！与其到时候被你嫌弃，不如……”
“不如什么？！”林璐璐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不如你现在就替我做了决定？替我判了死刑？！李昱辰！你混蛋！”她抓起桌上的平板，屏幕还亮着那封刺眼的录取通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人？！会因为你所谓的‘配不上’就变心？！还是说，你打心底里就觉得，我林璐璐就该被你拴在身边，哪里都不能去？！就该放弃我的梦想，跟你一起在这个小地方‘般配’地烂下去？！”
“我没有！”李昱辰矢口否认，但眼神闪烁，“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了……” 那个词说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痛。
“不合适？”林璐璐看着他，眼神从愤怒渐渐变成了冰冷的失望和一种被深深刺伤的痛楚。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李昱辰，你很好。”
她不再看他，转身冲进卧室。巨大的摔门声震得客厅的吊灯都晃了晃。
李昱辰站在原地，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刚才的争吵像一场风暴，席卷过后只剩下满目狼藉和冰冷的死寂。他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听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璐璐！”他猛地跳起来，冲到卧室门口，用力拍打着门板，“璐璐！开门！我错了！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开门！”
门内翻找东西的声音停了片刻，随即响起更大力度的碰撞声，像是在发泄怒火。紧接着，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李昱辰心中一喜，刚要推门，门却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林璐璐站在门口，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但表情却冰冷得像块石头。她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
“璐璐！你要去哪？！”李昱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就去拉她的胳膊。
“放手！”林璐璐用力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李昱辰踉跄了一下。她的声音冰冷，带着决绝，“不是觉得配不上我，觉得我会嫌弃你吗？那正好，如你所愿。我走，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也不拖累你李少爷的大好前程！”她拉起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头也不回地就往大门走。
“不是！璐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昱辰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追上去，想要拦住她，“你别走！我们不吵了！你想去就去！我支持你！我……”
“晚了。”林璐璐在玄关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李昱辰，你那些话，不是气话。那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你打心底里就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我们七年的感情。”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大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冰冷的雨气和潮湿的风瞬间灌了进来。
“在你心里，我们的感情就这么脆弱？这么经不起考验？”林璐璐的声音被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带着一种心死的疲惫，“那就这样吧。我们都冷静冷静。”
说完，她拉起行李箱，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单薄的身影瞬间被密集的雨帘吞没。
“璐璐！”李昱辰嘶吼着追到门口，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眼睁睁看着林璐璐冲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行李箱塞进去，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车门“砰”地关上，黄色的出租车亮起尾灯，很快消失在雨夜的车流里，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掉的车辙印。
李昱辰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疯狂流淌。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却远不及心底那灭顶的寒冷和绝望。他刚才……亲手把他最爱的女孩，推出了家门，推向了未知的远方。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颓然地滑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头，在滂沱的雨声中，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李昱辰麻木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赵舒”的名字。他盯着那个名字，看着屏幕被雨水打湿变得模糊，最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赵舒带着笑意的、轻松的声音：“喂，辰子！干嘛呢？我跟你说，秦之洲今天做的糖醋鱼绝了！比饭店的还好吃！羡慕吧？嫉妒吧？哈哈！要不要过来蹭……喂？辰子？你那边怎么那么大雨声？你在外面？”
李昱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浸透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辰子？”赵舒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而紧张，“出什么事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