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自己也还没买房,常年住宿舍,偶尔回父母家,这些关于“家”的琐碎知识,大概也是从长辈那里听来,或者自己一点点想象的。
但他愿意陪她聊这些,听她说这些看似不着边际的幻想,并且努力地给出回应,哪怕那些回应听起来也有些孩子气的装成熟。
尚青云越说越兴奋,和他聊了一路,从比赛场馆说到机场高速,一直到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灯火变成更空旷的郊区黑暗。
车内暖气氤氲。其他队友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小声聊天,有的戴着耳机听歌。
只有他们这个角落,持续着低声却兴致勃勃的讨论,关于一个遥远得甚至有些虚幻的、在北京的家。
尚青云说得投入,眼睛亮亮的,脸上因为兴奋和暖气的缘故,泛着淡淡的红晕。
樊振东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给出一点建议或补充,眼神始终很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快到机场的时候,尚青云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有点口渴,从背包侧袋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
水温正好,不烫也不凉。
放下水杯的瞬间,尚青云才突然反应过来,然后整个人愣了一下。
车厢里的灯光不算明亮,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樊振东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安静的专注。
刚才那一路的对话,那些关于房子、装修、宠物、未来生活的琐碎描述,以及他耐心倾听和偶尔补充的样子……
那不太像两个队友,或者朋友之间的闲聊。
那更像……
……更像已经结了婚的夫妻,在认真讨论买房安家之后的具体生活,细致到阳台种什么花,厨房买什么牌子的油烟机。
这个认知像一滴冰凉的水,毫无预兆地滴进她因为畅想而有些发热的脑海里。
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误会她,误会他,误会他们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早已超越了普通队友界限的熟稔与亲密。
她住了口,没再继续往下说。
刚刚还活跃着的思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那些关于未来家的温暖画面瞬间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无处着落的窘迫和心慌。
她咳了两声,假装看向窗外,其实什么也没看清,因为玻璃上只有她自己模糊的倒影和车内灯光的晕染。
脸肯定红透了,好在车内光线不算太亮。
她僵在那里,不敢转头看樊振东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座椅的靠背,大脑一片空白。
车厢里其他声音似乎也远去了。
大巴车彻底停稳,前面的马龙和丁宁提醒大家拿好行李准备下车,周围的人开始活动,拿包,穿外套,低声交谈。
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尚青云听到旁边传来很轻的一声,像是吸了口气,又像是无意识的声响。
然后,樊振东的声音响起,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甚至带着点刚才讨论未尽的自然:
“到了,下车吧。”
尚青云猛地回过神,胡乱地哦了一声,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拿自己的背包和垫在背后的羽绒服。
她始终没敢抬头。
走下大巴,斯德哥尔摩冬夜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脸上的燥热,也吹乱了头发,让心神宁静了一些。
她站在空旷的机场出发层外,看着队友们三三两两往里走,看着远处机场明亮的灯火,才慢慢找回一点真实感。
樊振东走在她前面几步,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是在确认航班信息。
他的背影在夜色和灯光下,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样,但前提是忽视他手里还推着尚青云那个熟悉的蓝色行李箱。
尚青云轻轻呼了一口气,看着白气在风里瞬间消散,然后裹紧羽绒服,拉高围巾,把半张脸埋进去,跟上队伍。
冷空气吸入肺里,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