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车祸前,段榆和林遂意最后那段对话是这样的。
“今天晚上我要去和程野他们吃饭,晚点回来。”
“知道了。”林遂意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专注地回复工作邮件——只是旁侧的手机还开着免提,“要让姜姨给你准备醒酒汤吗?”
段榆笑了声,“不用,不喝多少酒的。”
“记得让老陈去接你。”
“好。”
以上,就是这最后一通电话的全部内容。
直到林遂意站在私人医院的门口,他都没想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不喝多少酒的吗?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最多信三分就够了。
“林少爷,林少爷,撑把伞!”刚停完车的老陈急急忙忙撑开十二股的雨伞追上林遂意,然而后者只是沉默地抹了把顺着发梢落下来的雨水,快步朝病房走去。
*
段榆失忆了,脑袋上绑了好几圈雪白的绷带,只留头顶一簇纯黑的呆毛高高翘起,他正盘腿坐在病床上,低着头呆呆地看自己的手背,像个可怜的小孩子。
林遂意走进病房,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林先生,是这样的。经我们的初步诊断,段先生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是他的脑部受到了撞击,导致颅内产生了一些淤血滞塞,这些滞塞轻微压迫到神经,导致他的记忆区间暂时受到影响。”
林遂意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段榆将目光从自己的手掌上挪到窗外。
“……所以段先生暂时失去了最近几年的记忆,等进一步进行诊断能基本确定损失了几年的记忆,当然,这都是暂时性的。在治疗之下,等淤血散去,段先生也就恢复正常了……”医生站在林遂意的身边汇报。
林遂意收回目光,“大概要多久?”
医生沉吟片刻,给了个宽泛的时间段,“最迟一个月。在治疗期间需要保持段先生充足的睡眠和休息,保持他的情绪稳定,最好不要去刺激到他,那样不利于恢复。”
“知道了。”林遂意推开病房的门。
随着开门的动静,盘腿坐在床上的段榆也转过脸来看进门的林遂意。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此刻脸上却还露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的防备——段榆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林遂意。
林遂意匆忙间从家里赶来医院,衣服都没换,仍然是白衬衫西装裤,刚淋了点雨,浑身半湿,稍显狼狈。
司机老陈好不容易追上来塞给他顶干净毛巾,林遂意将就着擦了擦淋湿的头发。
桃花眼,含情目,永远似笑非笑的唇,漂亮的简直像是玻璃橱窗里瓷娃娃的脸。
段榆隐隐约约觉得面前的人眼熟,又觉得头痛,他问:“你是谁?”
“我?”林遂意拉了张椅子在床尾坐下,单手支着下巴思考这个问题,“我……”
段榆的目光落到林遂意的手上。
瓷白纤细的手指间套着一枚银色镶碎钻的戒指,段榆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间——和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样,应该是一对。
没等到林遂意的回答,段榆的脸色先变了,“你是我的合法伴侣?”
*
……要这么说,也没错。
林遂意和段榆在两年前领证结婚,成为法律意义上的伴侣,只是并没有感情基础在而已。
段家林家都是根深蒂固的传代世家,俗话所说的“富不过三代”定律早在他们身上验证失效,可担心一代不如一代的魔咒始终缠绕在他们身上,为了守住家业,每一代的人都不得不如履薄冰,苦心经营。
比如说,联姻。
段家有个性取向不同寻常些的儿子,林家恰好也有一个,年龄相当;两家本就交好,三代之内却并无姻亲。
天时地利都有了,管他人合不合呢,直接拍板就领证。
林遂意和段榆此前并不太相熟,连留学去的国家都不是同一个,然而却被操纵着结了婚成了家,在新鲜的一栋别墅里成了比陌生人稍好一些的同居舍友。
共住一片屋檐下,特定的场合出双入对,除此之外别无更多,保持着礼貌客气的社交距离。
所以,确实是合法伴侣,但也仅仅只是合法伴侣。
林遂意点点头,顺着段榆的目光,不自觉转了圈无名指上的戒指。
“没错,我们是合法伴侣。我是林遂意,你应该有点印象,毕竟我们结婚前虽然不熟,但还是认识一些的。”
看这样子,失忆的范围至少两年起步。
段榆也点点头,他皱着眉,似乎竭力回想些什么。
林遂意忍不住提醒他,“要是头痛就别为难自己了,我等会儿去给伯母打个电话,看看你这个情况需不需要——”需不需要接你回段家去调理个把月。
“老婆?”段榆打断了林遂意,皱着眉,用有些迟疑的声音不太肯定地说。
“……”林遂意突然噎住。
段榆自顾自地点头,低声说:“看来确实是了……”
???确实是???确实是什么???你给自己脑补了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