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宫宫门紧闭多日,实则内已空无一人。都说是贵妃张娘娘突发心悸搬去了后苑休养。
就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内史太监田嘉禾、海涛出使朝鲜归来,说是公办,却偷偷带进宫一位郑氏贡女,随之而来的还有四个婢女。因为生怕外庭百官知晓,郑氏入宫许久仍未册封。这个郑氏,乃当地宦族之女,正当妙龄,是田嘉禾、海涛在朝鲜国多次拣选出来的唯一一个贡女,大老远去一趟,就选了这一个,可见此女功夫了得。
自从郑氏入宫,后宫稀得进御,张贵妃亦如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和皇上偎依着说说话了。
长春宫内,教坊司乐工奏乐,舞姬献舞,一片热闹。郑氏更是解下苏罗长衣,胳膊上戴着赏赐的金臂钏,混入舞姬中,学着动作,翩翩起舞,乐的朱棣哈哈大笑。
隔着宫门,就听到内里的玩乐声响,不等宫女禀报,张贵妃自行下辇,提着长裙跨过门槛,径直闯入。
殿内乐舞顿时停下。
如此冒失,幸亏朱棣今日心情正好,朱棣招呼着张贵妃,道,“爱妃,快来一同赏舞。”
张贵妃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径直对着朱棣走过去,行万福礼,道,“今日是十五,臣妾亲手做了陛下爱吃的菜,本想着和陛下一同赏赏月,只听尚寝说陛下多日不在乾清宫就寝,臣妾急得到处找。”
朱棣伸出手牵着张贵妃,让她坐于身旁,看向郑氏招呼道,“快来见过贵妃娘娘。”
郑氏多机灵,上前跪拜于张贵妃前,道,“臣妾郑氏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张贵妃白了眼前女子一眼,故意不回应。
为了避免难看,朱棣从中调和,故意责怪郑氏道,“还不快给贵妃娘娘奉茶。”
郑氏听言,立马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盏,双手奉茶,恭恭敬敬。
张贵妃还是不为所动,反而质问道,“你是何人?”
郑氏低眉看向朱棣,没有说话。太监海寿赶忙上前解释,“回贵妃娘娘的话,小女子没见过大场面,不懂事,这是藩国进献给皇上的美人儿。”
张贵妃不依不饶,继续装作不懂,追问道,“是么?哪个藩国进献的?本宫怎么不知道还有藩国使者来过?”
海寿着实被这话给噎住了,本来就是偷偷带进宫的,皇上嘱托过不准声张,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朱棣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张贵妃吃醋上头了不管不顾,冷笑道,“海寿,她是你去朝鲜选的处女吧?”
海寿扑通一声跪下。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呢?什么狐媚子都往宫里带?”,张贵妃指着海寿骂起来。
海寿磕头不止,内心实在冤枉的很,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朱棣厉声道,“够了!”
张贵妃不怵,起身打翻了郑氏手中的茶盏,她噙着泪水,恨恨诉说道,“自从入宫以来,陛下要么出巡,要么就是宠幸新人,一年到头,臣妾和陛下共处的日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陛下,你扪心自问,这就是夫妇之道吗?”
“你什么意思!成何体统!”,朱棣呵斥。他并不读懂眼前这个女子的情绪,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当众发疯,损了天子的颜面。
泪忍不住流下,张贵妃无力地跪下,她匍匐着来到朱棣跟前,伸手抚上朱棣的膝,用尽了身为贵女这辈子的低三下四,问道,“陛下,倘若臣妾遇到的是十年之前、二十年之前的你,你会爱臣妾吗?”
面对着眼前女子直视着自己,盈着泊泊泪水的双眸,朱棣想不明白,贵妃之位,皇后之下,众妃之上,她为什么还不满意,她到底想要什么!
“你不适合管理后宫。”,朱棣握着她的手,平淡地说道。
等了这么久,就换来这么句话?
心灰意冷,张贵妃使劲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冷脸道,“好,既然臣妾不适合居贵妃之位,陛下那就废掉臣妾好了。”
朱棣没有丝毫怜惜,正色警告道,“你要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的功劳,你根本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呵呵,”,在这深宫里,早就被磨没了所有对于男女之情的念想,张贵妃平复着哽咽,道,“是啊,都怪我的哥哥张辅,都怨他把我像礼物一样送给了一个早就没有男欢女爱的老男人。”
话未毕,朱棣一巴掌搧翻了张贵妃,“放肆!”
这一耳光彻大殿。郑氏贡女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嘴角渗出了血丝,张贵妃不怕反笑,继续说道,“臣妾当年空空慕着陛下英豪之名答应进宫,如今,才明白,臣妾错了,错的离谱,陛下根本就不懂爱女人!”
朱棣怒视着她,他真是受够了争风吃醋无理取闹,一个没容人之量的贵妃如何能作后宫表率。
张贵妃拔下金簪,参杂着几根白发的青丝散开,她直勾勾注视着朱棣,随手拾起散落地上的碎瓷片,发疯似的割自己的头发,“早知道是这样,我不如做个尼姑,我就做个尼姑好了。”
身旁宫人生怕伤了人,赶忙上前阻拦。
这种妇人,越纠缠只会越起劲,朱棣已经厌倦不懂事的人。
“海寿”,朱棣唤道,“传令下去,贵妃张氏突发心悸,速迁往后苑僻静处静养。”
几个宫女进来上前试图拉走张贵妃,张贵妃甩开人,大声呵斥,“用不着你们,我自己会走。”
就在宫女拥着张贵妃离开的时候,刚跨过门槛,张贵妃听到身后朱棣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她听到了他在说,“美人,你受惊了,朕封你为昭仪,封你爹为光禄寺少卿。”
皇帝下旨于礼部,贵妃张氏久病,后宫不可无人主事,昭容王氏,入宫有年,秉性柔顺,谨慎恭敬,辅翼良多,德冠后宫,宜册为贵妃,总管六宫。
自此,贵妃王氏入主昭德宫。